對峙
在閑王府和君羨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通傳,說是張太師有要緊的事情求見。君瑞不以為意,命人招了他進來。
進來之后太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七老八十的人了,這樣顫顫巍巍地跪在君瑞面前讓他覺得有些好笑。這幫老糊涂,自從自己稱帝后就到處找茬。一群迂腐的文人,拐彎抹角地表達著自己的抗議。
“太師,這是干什么?”君瑞的冷笑掛在嘴邊,但是太師低頭跪在地上并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唯唯諾諾地說:“皇上,求皇上答應微臣一件事。”
“什么事,太師不妨直說。”君瑞淡然地看著他,翹起二郎腿端個茶杯悠哉游哉地喝了口茶。
“皇上,微臣實在沒有臉面再做太師了。”張太師羞愧地說著,連連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頭,抬起頭來的時候額頭上都有了血印子,“皇上,犬子為了幾處房產和他的兄長打了起來,打上了兄長不說,還搶占了兄長的房產。微臣得知后實在羞憤難當,連自己家的事情都管不好,臣實在再沒臉坐到這個位子面對底下的下屬們了。況且微臣年時已高,還請皇上體恤,讓微臣告老還鄉,管教那兩個不孝子!”
君瑞冷笑出聲。底下的人看他臉色不對,連忙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君瑞看了看下面那一片黑壓壓的腦袋,實在覺得惱怒得很:這個太師,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用什么兄弟之爭來隱射自己篡位一事,簡直是活膩了。這一群文人,想死就干脆在先皇駕崩之日就懸梁自盡了的好,至少還有個忠肝義膽的名聲,現在這樣的指桑罵槐,實在是下作。只不過現在的形式對于君瑞來說卻十分不利。張太師是三朝元老,雖然平庸了點,并無大的建樹,但是黨羽確很多,這件事處理不好,那么朝廷有可能有三分之一的官員會跟他對著干。
“太師,您為了這些事情就來叨擾皇上,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君瑞身旁的一名身材矮小,但卻一臉溫順的太監輕聲說,說完這句話看了看天子的表情,見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便壯著膽子想繼續說下去,不料太師卻像踩著尾巴的貓一樣怒氣沖沖地斥責道:“你這閹貨,皇上面前輪得到你插嘴么?你是什么東西?”
那太監笑了笑,并沒有被太師的氣勢嚇到,繼續道:“太師,您這么說就不對了。奴才斗膽,在皇上和太師面前造次地說一說,雖然奴才只是個小太監,但是奴才服侍皇上生活起居是伺候皇上,太師您輔佐皇上處理國家大事也是伺候皇上,說到底都是在為皇上分憂。哪里又有什么區別了?這是其一。其二,皇上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太師您是百官之首,不去想想如何懲治貪官污吏關心國計民生,反倒因為這些小事就來煩皇上。奴才為了皇上龍體著想,怕他老人家動怒,本也無可厚非。再說了,皇上若真為了這事一怒之下要辦了太師您的兩位公子,那奴才現在站出來說話不正是幫了太師一把么?其三,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搬弄是非斤斤計較那是婦人之見。其四,奴才剛才說的那些話,皇上都沒說什么,太師您就開始斥責,是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太師您是三朝元老,怎么可能做出這樣丟臉的事?這也是奴才再幫您。奴才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幫您,卻被您呵斥,實在是冤枉啊……”
“行了。”君瑞看著太師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抬手止住了那太監的話,定定地看著太師,讓那老頭一陣一陣發毛,但是君瑞只是笑了笑,說:“想必太師是因為家事煩心才會產生辭官的想法。朕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太師你是百官之首,以后可莫要再做出這樣有失體統的事情來了。退下吧,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一番話說出來,便揮了揮手道:“朕累了,擺駕回宮。”只一句話,便把太師后面想說的話給堵了回去,只能悻悻地離去了。
“你這小奴才,倒是很機靈。叫什么名字?”太師走后君瑞問道。
“奴才名叫張庭海,皇上。”那太監恭恭敬敬地答道。
“以后就跟在朕身邊吧。”君瑞道。目前的的情況讓君瑞有一種孤獨感,朝中大臣幾次三番與他作對,自己身邊連一個能站出來反駁他們的人都沒有,讓他整日疲于應付像張太師這樣的雞毛蒜皮,而宮中更是連一個貼心的仆從都沒有。這個張庭海,剛才說的那番話有條不紊,倒是個有膽色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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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宮,本想休息片刻,但是又被一些事情拖延了,看看日頭,早就到了晌午,草草吃過飯之后,君瑞便打算休息一會兒再看一看奏折。
一腳踏進東暖閣的時侯君瑞才想起早晨他把司徒碧給扔到這兒了,沒有他的允許那司徒碧怕是不能擅自出去的,不知道那個炸了毛的小豹子現在見到他會是什么樣子呢?實在是有些期待。君瑞在軍隊呆了十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不過倒還真沒有遇到過像司徒碧這樣有意思的人。
叫來早上伺候的太監過來問話,小太監說早上太醫來過,開了點藥煎了讓司徒公子喝了,然后又睡了一陣,燒已經退了下去。醒了之后便沒再說過什么話,只是坐在一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瑞屏退了眾人,獨自走了進去。屋子里空曠而安靜,臥榻上已經收拾好了,連毯子都換過,還點上了熏香,一片清爽的樣子。司徒碧這時候正端坐于臥榻對面的椅子上,一臉漠然地看著窗外零星飄散的雪花,似乎并沒有看到走進來的君瑞。而君瑞只覺得好笑,昨天晚上司徒碧在他身下哭泣求饒的樣子和眼前的這一臉的淡漠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不過從昨天晚上那彌漫的血腥味和最后他青白昏迷的一張臉來看,他那里肯定是傷得不輕,虧他還能如此正襟危坐著。
君瑞輕輕咳了一聲,看到司徒碧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好像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似的,隔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跪下去請了個安:“陛下。”
“嗯。”君瑞淡淡地答了一聲,也不再理他。靠到榻上隨手拿了本書無聊地翻看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整個空間里只有君瑞翻書的沙沙聲,好不尷尬。
君瑞在等,等司徒碧開口。這個人太高傲,非得煞煞他的銳氣不可,否則以后即使留在了身邊也絕對是個我行我素的家伙。至于為什么要留他在身邊?君瑞暗暗嗤笑了一聲:若非他背后強大的士族勢力,誰又會在乎他是誰?
“陛下,若沒什么事,臣這就告退了。”司徒碧最終決定投降。剛才皇帝只是“嗯”了一聲,并沒有叫他“平身”,他也就只能一直跪在地上。這大理石的地面實在太過冷硬,讓他的膝蓋針刺一般地疼痛,加上后面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的裂傷,再這么跪下去,司徒碧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
“司徒碧,你并沒有功名,只不過是廢太子身邊的小小伴讀,何以自稱為‘臣’?市井里的那些平民都是怎么自稱的?”君瑞放下手中的書,針鋒相對,不依不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司徒碧平靜地道,并沒有因為皇帝的刻意為難而慌亂或者憤怒。
“既然你都自稱為‘臣’了,那么朕也就給你個順水人情。”君瑞十分滿意他的表現,笑道,“朕今日早朝,已經頒了圣旨,酌升司徒碧為御史中丞,賞良田百畝,黃金十斤,白銀二十斤。怎么樣?聽起來不錯吧?朕已經八百里快報把這個消息傳到你們司徒家了。”
君瑞感覺到司徒碧明顯地一僵,撐在地上的手握成拳之后又松開,然后又握緊,直到整個手臂都在戰抖,而他的臉色已經白得如同死人一般,睫毛低垂著,像是在極度忍耐些什么。君瑞心想:很好,這樣的反應最好不過。朕要的不是反抗,不是漠視,而是順從。
不過君瑞并沒有高興多久,便見司徒碧突然站起身來朝著自己斜倚的床榻撲了上來。他嚇了一跳,以為他是想行刺,但是又看到他根本沒看自己一眼,而是盯著床榻下木質的花紋,于是心下了然地伸腿一踢,剛好踢在他的肩膀上,只一瞬,司徒碧便跌倒在了他腳下。
君瑞用腳尖勾起他的下巴,俯視著他,冷冷地道:“想撞死在朕的這個東暖閣里嗎?那你沒有那么幸運能成為第一人。”
“皇上,你何必如此折辱與我。”司徒碧極其厭惡地看了皇帝一眼,那眼神,和看街邊的乞丐沒什么區別。若非開頭他加了“皇上”兩個字,君瑞就真覺得自己現在一文不名。
“朕在折辱你嗎?”君瑞笑道,眼睛盯著他額頭上被擦破皮的地方,那里已經有血滲了出來,鮮艷的血色,襯著他的臉越發的白皙,“司徒碧,你還是沒搞明白,朕沒有折辱你,朕是在救你。你要朕說多少次?把你救出來,讓你做官,這樣你這個廢太子伴讀才能保命。然后你身后的司徒家才能保持著屹立不倒。司徒家多少口人來著?四百六十七條人命,若你在這里撞死了,可是對天子不恭的大罪,再加上勾結太子叛黨犯上作亂一事,你認為會受到什么樣的刑法?發配邊關?貶為平民永不錄用?還是,誅九族?”
“為什么是我?”司徒碧瞪著一雙杏眼直直地看著君瑞,一絲懼意都沒有,仿佛君瑞并沒有跟他談將近五百條人命的死活,而是在跟他談四百六十七兩銀子一般。
“這個問題問得好。”君瑞拍拍手,“你,不是司徒家最受寵愛的十公子么?非你莫屬啊司徒碧。”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