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
司徒碧站在這空曠的大殿里,巨大的空間產生了莫名的壓抑,清晨微弱的光亮透過窗欞灑進來,因為天氣的原因,也只有一絲光亮而已,整個宮殿像是一只黑匣子,而司徒碧站在中間,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這種感覺很不妙,司徒碧想要把這種令人討厭的情緒驅逐出自己的大腦。他撫了撫額角,太陽穴一直抽痛著,像是有人拿鑿子在里面噼里啪啦的敲擊一般。額頭的溫度有些燙,他知道自己發燒了。若不是發燒,他也不會在這四角都擺著好幾個火盆的大殿里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必須讓自己有點事做才行,司徒碧暗自告誡自己。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已經讓他接近了臨界點,若不找點什么事做,已現在的狀態來說,他覺得自己非瘋掉不可。他呼出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盯著腳下的地板,思緒轉了幾個彎,落到了新帝身上。
當日,查抄太子府的是二皇子的人,看那奴才手拿圣旨趾高氣揚的樣子,就好像他的主子鐵定便是新君一般。不過二皇子素來與君泰不和,司徒碧作為太子伴讀,又是太子的表弟,那么二皇子稱帝后一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更不會大清早把他叫到皇宮來“審問”,那么可以預料的便是二皇子也沒能坐上這王位。
那么又會是誰呢?
三皇子君瑞、四皇子君澤,這兩人都有很敏銳的政治嗅覺,在太子被懷疑為行刺皇上的主兇,二皇子大肆傾軋的時候卻隔岸觀火,若是上面的分析成立,那么三皇子和四皇子便是最有可能稱帝的人。
君瑞……這個人為皇朝立下了赫赫戰功,只可惜他的母妃地位并不高,又死得早,身后并沒有強大的家族作為靠山,又被常年派駐京外,與京城各大勢力派別根本沒有多少接觸,即使是稱帝,那么朝廷那一幫老夫子也絕對不服他。只不過這個人,真的很有……魅力……
司徒碧被自己腦海里鉆出來的這兩個字嚇了一跳。他想起君瑞出征時站在高臺上手握寶劍慷慨陳詞的樣子,一身戎裝的君瑞,方領對襟的罩甲上五彩云紋的魚鱗甲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矯健挺拔的身形,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音,只幾句話便讓下面的士兵群情激昂。
司徒碧搖搖頭,把這個人的影像從腦子里甩出去。只是這個動作卻帶來一陣天旋地轉,他閉著眼喘了口氣,灼熱的呼吸噴出來,燙了自己的手,頭上的溫度似乎更高了。不過他還需要繼續思考,集中精力的思考。只有思考才會讓他暫時告別現在令人焦灼的情況,只有思考才能讓他躲開那些恐怖的情緒。
司徒碧又想起了君澤。這個人在京中的名聲并不太好,人稱紈绔皇子。他在花街柳巷的名聲甚至比在朝中的名聲還要大,他風流倜儻,拈花惹草,讓無數少女暗自垂淚。只不過司徒碧卻知道,這個人在管理錢財方面有很獨特的間接,領戶部尚書之職短短一年時間,就為國庫積攢了很多的錢糧。只不過他的這些功勞都被他風流的名聲所掩蓋了,所以說他實際上還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
那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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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腳步聲從殿門口傳來,殿門外的侍衛和太監在司徒碧進來之后便退散了,所以這個腳步聲聽起來十分突兀,讓司徒碧的思路從九天之外被拉了回來。他慢慢轉身,抬頭看了看門口。
太陽已經漸漸升起來,有明媚的陽光從來人的身后射進來,讓司徒碧的眼睛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他瞇起眼睛打量來人,那人身材頎長挺拔,很高大很孔武有力的樣子,陽光落在他肩上,隨著腳步的起伏歡快地跳躍著,好半天,他才看清了那人——君瑞。
“參見陛下。”司徒碧跪了下來,語氣平靜地說。
君瑞停下腳步,目光所及,只有低伏在地的司徒碧的發頂。君瑞記得君泰曾經笑意盈盈地告訴他,說司徒碧的額頭上有兩個旋兒,每次梳頭總有一絲一縷的頭發頑皮地翹起來,很難打理,總讓他的侍女頭疼。沒來由的,君瑞突然俯下身去,手指輕輕勾起了司徒碧的下巴,打算好好端詳他的額頭。
司徒碧有一張精致的面容,眼如晨星眉如遠山似乎是專門用來形容他的。特別是他仰著頭朝上看時的樣子,眼仁很大,很漂亮的碧色眸子。聽說他母親是突厥人,所以他才繼承了突厥人的高鼻大眼。那眸子,像是一汪春水一般,蕩漾著莫名的情愫看過來,讓君瑞心里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但是他無法形容那是什么。
君瑞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聽到他說了兩個帶著疑問的字:“陛下?”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君瑞看到了司徒碧潔白如玉的牙齒,心里又不免一番贊嘆,果真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妙人兒。只不過,這個人一向都很倨傲。他是司徒家的十公子,據說是家主司徒砎最寵愛的兒子。而且他還是君泰的表弟,甄后的侄兒,地位非同一般。又常聽人說,司徒碧五歲便出口成章,八歲著《霓都賦》一篇,文人雅士競相傳閱,驚為天人。這樣一個文采斐然的士族子弟,眼里除了皇帝和太子,似乎并沒有把別人放在眼里。每次君瑞回京述職,和京城的貴族子弟聚會時,從來沒見他搭理過誰,總是不茍言笑一臉漠然的表情。可是如今,他跪在君瑞腳下,稱君瑞為“陛下”。
這種感覺很奇妙,君瑞笑了笑放過了他,兀自走到書桌后,好整以暇地坐到了那龍椅上,興致盎然地問那跪在地上的人:“朕稱帝的時候你一直在天牢里,況且朕現在也沒有穿龍袍,你何以在第一眼看到朕時便知道朕現在是天子?”
“猜測。”司徒碧淡淡地說,剛才君瑞那種輕佻的舉止和態度讓他很不舒服。
“你果然聰明過人。”君瑞淡笑道,“世人稱你為雅玉公子,果真是才高八斗的謙謙君子,實在是溫潤如玉。”
這個句子很有一番意味,司徒碧平生最討厭的,便是被人稱作雅玉公子,這個稱謂如同秦樓楚館里小官的名字,連帶著關于他相貌的品頭論足,讓人覺得厭惡。只不過在他面前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剛剛廢了自己兄長,甚至有可能是行刺先皇的元兇。
“司徒碧。”君瑞的語氣突然變得淡漠,他冷冷地說,“你站起來。”
剛才被君瑞看在眼里的明目張膽的厭惡,讓他突然覺得很不高興。司徒碧這個人,太大膽,仗著自己的家族和地位,就這樣無理,實在是讓君瑞很惱火。
“是,陛下。”司徒碧嘆息道。他額上的溫度似乎又高了些,這讓他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種倦怠。他慢慢直起身站起來,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聽不清,仿佛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一樣,他只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可是這似乎也有些困難,他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晃了晃,終于又跌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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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失神后,司徒碧眼前終于恢復了清明。他瞪大眼看著自己頭頂的這個人。他身上穿著還未來得及換的赤色蟠龍盤領長袍,那只金色蟠龍近在眼前,一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皇上,請自重。”司徒碧試圖推開把他抱在懷里的君瑞。這個姿勢太曖昧,而且他發現他們竟然一起坐在了書桌后的龍椅上。
“朕只是在幫你,你暈過去了。”君瑞彎了嘴角,略帶玩味地看著懷里惱羞成怒的人。司徒碧的皮膚很白皙,因為發燒透出淡淡的紅暈來,很生動可愛的樣子。
“謝皇上體恤。”司徒碧還在做無意義的掙扎,只是高熱帶來的綿軟讓他渾身無力,困在武將出身的君瑞懷里,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司徒碧,你知道嗎,你的這張臉讓朕想起了一些東西。”君瑞笑道。見對方并不作答,很樂意地繼續說了下去,“不知你見過鮮血滴在水里的樣子沒有?一滴一滴血,滴進水里,慢慢暈開,一絲絲一縷縷的擴散開來,就像你現在臉上的顏色一般,水潤,手感……”
君瑞一邊說,一邊輕輕撫上那滑如凝脂的臉:“手感簡直好極了。”
“放開!”司徒碧提高了聲音,拼命掙扎著,手腳并用地踢打。多日來累積的焦慮和恐懼,還有迷惘和惆悵突然間一并爆發出來,他似乎忘記了自己面前的是皇朝的新帝,是整個國家新一任的最高統治者。或許是君瑞胸前怒目圓睜的蟠龍讓他以為君瑞還只是那個并不十分受寵的皇子,或許是袍子那火紅的顏色讓他急躁到了頂點,他掙扎得越發激烈,書桌被連踢了幾腳,發出了沉悶的聲音。君瑞有些玩味地看著眼前這個如同暴躁的小獸一般不斷扭動的人,慢慢伸出雙手鉗制住他,把他困在自己和書桌中間,拉住他的頭發讓他和自己對視。然后慢條斯理地說了兩句話,只兩句話,司徒碧便停止了反抗。
我們年輕的新帝,君瑞陛下說:司徒碧,你信不信朕可以像對付君泰一樣抄了你的司徒家,像對付先皇一樣殺了你的族人?不要挑戰朕的耐心。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