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瑜邊將鴛鴦旁的“鳥蛋”改成麪點, 嘴上邊道:“嗯?”
“長公主與衛(wèi)先生像姐弟一樣。”雲(yún)綺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把自己猜到的大大咧咧地說出口。
“這自然了,”衛(wèi)瑜執(zhí)筆的手頓了一下, “端柔像我的姐姐一樣。自小在一處長大, 我也認得殿下的生母。綺娘知道這些便夠了, 對旁人也不必提起。”
裝作不認得已經(jīng)過世的母親, 提起親姐只能說“殿下”或其封號。他能說“知道這些便夠了”, 也算是暗中承認了雲(yún)綺的猜測。
衛(wèi)瑜是秦美人,那位先帝軍師之子。先帝子嗣不豐、認得秦美人時人已近不惑,故而明面上只有新帝一位皇子。衛(wèi)瑜比新帝的皇子都大不了幾歲, 他若想活命,就只能不是先帝的子嗣。
雲(yún)綺之前多少猜到了些, 連她都有些憂慮。
任誰坐在那個位子上, 衛(wèi)瑜都不會活到現(xiàn)在。偏他還隱姓埋名地被衛(wèi)地侯爵收養(yǎng), 成了宗室過繼的養(yǎng)子。他這些年未必過得多順心,但也不算十分艱難——宮中有人幫了一把也不無可能。
“立秋沒幾日就會到了。此時進山, 總好過與旁人擠得連秋意都沒了,怪不暢快的。恰好近日要替旁人想生計,也算給長公主府上掙些零碎銀錢。”
她這麼說著,看向自己的畫紙:“改成受傷的鴛鴦了啊。鳥蛋給改成點心,水草上還繫著小孩子的風箏給它擋雨。”
“不知爲何就想這樣改畫了, ”衛(wèi)瑜撫平畫紙, “分明是自己都一無所有的人, 卻將風箏掛在被遺棄的空窩上, 將受傷的鴛鴦又放進窩巢之中取暖, 還放上自己的點心。”
不遠處傳來響亮的腳步聲,沒多久他們便看見秦文達衝這邊走來。
“畫好了。”他將畫紙遞給雲(yún)綺, “之前我命文達查一件事,你我下次再敘。”
“我總有一天會回去,不如——”雲(yún)綺想叫住衛(wèi)瑜。
衛(wèi)瑜的腳步慢了半拍,頭也不回地走了,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架勢。
主僕二人走遠了。雲(yún)綺看著他的背影,沒多久就聽長公主府內(nèi)來了不少宗室與女眷,賀喜之聲一片。
能來長公主府上拜訪的,哪怕是府中奴婢也不是民女能開罪的。她這麼想著,提前叫這些女孩子回了房間。
雲(yún)綺忙完後,才攔住一個侍女道:“姑娘,爲何會有這麼多來賀喜的人?我看府上也沒紅事啊。”
那侍女越過她,不叫雲(yún)綺攔著後纔回話:“雲(yún)姑娘攔我做什麼,這事沒過幾天天下人都會知道,說了也沒什麼。太子殿下的正妃陛下已定下了,是江南晉家的女兒,是位在宮中也頗受娘娘們喜愛的貴女呢。”
雲(yún)綺以爲自己懂了:“也對,宗室大喜,對安陽縣中的長公主殿下自然也是喜事。”
侍女聽了這話,掩脣笑道:“何止這些。昌平公主昔年有過位小伴讀,正是這位晉家的小姐呢。她雖是昌平公主的伴讀,在宮中卻沒少與長公主殿下說話,瞧著竟是更要好些。”
她與旁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帶過一陣香風。雲(yún)綺呆立在原地,想起了那日見過的美貌少女。
昌平公主的伴讀婉兒。父母中意之人身世顯赫。
雲(yún)綺連忙去尋劉五辛,沒尋著人就又回了竹林間的小屋,竟那麼歪打誤撞地找著她了。
“綺娘回來了,”月影看向她,“正有事與你說呢。劉嬸看著心神不寧的,清音來過一次就這樣了,”
她們掩上門後,劉五辛才說道:“清音姑娘我也認得,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得臉人。總之我是不能出長公主府了。清音說的話就是殿下的意思,我這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自己是究竟犯了哪條忌諱。”
雲(yún)綺知道劉五辛是衛(wèi)瑜府上的老人,八成知道他的身世。可長公主殿下這個親姐姐都沒直說,她就更不能了。
“劉嬸或許猜到了,”雲(yún)綺思索了片刻,“我近日也有位府上在外挑了會武的侍女。只能說,你我只有一次同時撞見了不該看的。”
劉五辛聽到這裡,哪還有不懂的,轉(zhuǎn)身對江月影道:“這些天怕是要叨擾月影姑娘了。”
江月影雖不願房裡多出個生人來,但到底更怕一人住在這小屋中:“劉嬸住下就好,有時我一個人夜裡也怪怕的。清音雖然常帶人來玩,但服侍長公主的時候更多。”
聽了這話,雲(yún)綺找個由頭叫江月影出來,去僻靜處悄悄問道:“是不是有人煩你了?之前月影一個人住慣了,遇到過有人半夜摸進民宿的事。你與通行的朋友來找我時,手上還拿著熱奶茶壓驚,就是這麼一副表情。”
江月影摸了摸抹胸襦裙的衣帶:“昨日我與劉嬸就睡在房裡。她睡得快,我點燈看藏書睡著了。半夜有在吹燭火,還想解開衣帶。我制不住他,只好先去護著燭火。裙子落地時,人影也不見了。”
雲(yún)綺看她的神色,確實是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
她決心也住在這裡:“我這些天也住這裡好了。三個人在,就不信那人還敢來。府上近日有不少宗室、顯貴住在客房,八成是這些人或其僕役。挺過這幾天就好,再不濟可以住在長公主殿下房間裡,殿下會願意的。”
江月影有些忐忑地道:“你也知道這是古代,鬼神之說總有人信。殿下不信,身邊的人也不想我住得那麼近。”
雲(yún)綺看著她的臉道:“萬不得已的時候,說說家人的事。母親、姐妹之類就好,你與長公主長得很像,殿下會好奇的。”
江月影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姐姐是誰,也沒想太多就應下了,愁眉苦臉地沒報多大希望。
她想起了什麼,低聲對雲(yún)綺道:“對了,那人身上有薰香味。客房爲貴客燃了沉香,可那人身上還有菖蒲的香氣。原本香中要加菖蒲,可調(diào)香的管事娘子嫌下人採買的不好,就跳過菖蒲另用了些別的充做輔香。綺娘如果遇著了小心些,即便不是那人也該爲安心避開他。”
雲(yún)綺拍拍她的頭,什麼都沒說。
夜晚來得快,江月影嚇成這樣,也沒心思吃東西。雲(yún)綺將她與劉嬸留在這裡,自己去取晚膳。
她在路上望著不少人,幾位宗室則被人簇擁著觀賞花朵。
有一人懷裡擁著美人,踱步走到那曼金苔旁觀賞。一陣風吹來,雲(yún)綺就那麼聞到了他身上的薰香。菖蒲與沉香。正是月影說過的香氣。
雲(yún)綺繞得遠些纔敢回頭,還聽到侍女談論那人。
“任將軍不是纔剛回朝,怎地就來長公主府上了?”
“怕是不想再跑第二次吧,那麼狂妄的粗人,母家出身宗室也沒去了那股莽勁兒。真當府裡是他家後院呢,待侍女也孟浪,許是營裡沒人敢說不吧。”
“白瞎了那張好臉,長得好又有禮的公子多了去了……”
她加快腳步離開,去炊房取晚膳後快步回到竹林間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