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為武。《左傳》中記載魯宣公二十年,楚莊王擊敗了中原強國晉國,有人建議楚莊王蓋一座由敵人尸體壘成的“京觀”。楚莊王卻說:“夫文,止戈為武。”
又說:“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
楚莊王的意思是說,一個國家武力的強大并非在于斬首多少,而是如果能禁止強暴、消除戰(zhàn)爭、保持國家強大、鞏固基業(yè)、安定百姓、團結民眾、增加財富,方才稱得上強大。由此可見當時被中原諸侯視為蠻夷的楚莊王絕對可以名正言順地稱霸中原,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真正強大的國家,并不需要勞師動眾,光靠自己的威名就可令諸侯鎮(zhèn)服,不敢主動刀兵相向,令戰(zhàn)爭在萌芽之中消亡,己方的百姓得以休養(yǎng)生息,使得國強民富或者國泰民安,有著強大的向心力。
很顯然,楚莊王的話對趙誠很有警示意義。他在擊敗了察合臺的大軍之后,已經無人敢小覷了新興的秦國,更不會主動攻擊他,而在諸侯林立的情況下,趙誠也無力再繼續(xù)發(fā)動戰(zhàn)爭,接下來的就是安心治國,治愈戰(zhàn)火給自己的國家所帶來的傷害,積聚實力,徐圖偉業(yè)。
大秦國泰安二年的九月,功臣們奉秦王趙誠的命令紛紛上書言軍事:
樞密使何進上“大秦**事常備平戎總論”、“提舉武學教育及武舉選拔法”,并進“軍伍職官評定新法”。\
樞密副使郭德海上“步軍野戰(zhàn)十八條”、“強軍平戎策”,并進“榮軍退伍褒獎法”。
蕭不離上“請重修六軍操典與行營野營軍令禁約”。
陳不棄上“重甲騎軍沖陣十三法”。
鐵穆上“練兵教戰(zhàn)法十七篇”。
河東軍元帥宋平上“府兵征召法修訂建言十七條”。
潼關軍元帥鄭奇上“軍伍賞罰細則修訂”。
隴右軍衛(wèi)慕上“步騎合戰(zhàn)法”及“弩兵三步戰(zhàn)法”。
安西軍副都督西壁輝上“安西招撫十策”,并請西征于闐國,打通西域南道。
西涼軍總管羅志上“青唐討平諸蕃及屯守之策”。并請謀劃未來征服吐蕃諸部。
新任麟府路都元帥古哥上“改良驛站消息傳遞十五條”,并請移民實邊。
郭侃上“旗號、金鼓、煙火、隱語改良芻議”及“行軍偵邏總要”。
張士達上“城池固守殺敵保民精要”。
王好古奏“火器改良及兵工場制造籌劃建議”……
當西平府涼州第一批新收的糧食運抵中興府時,趙誠才松了一口氣,之前河西各地曾遭戰(zhàn)火侵害的州府發(fā)來的需糧請求令他疲于奔命。
在簽發(fā)了數道糧食轉運地敕令之后,他這才將部下們奏上的數百份關于軍事的奏折詳細閱覽并畫押,命樞密院何進、郭德海會同禁軍張士達、王好古,及在郊外賀蘭山下駐扎的陳不棄與郭侃詳議。***.***
九月末,何進與郭德海兩人面奏詳議結果,除了談及根據以往作戰(zhàn)經驗修改后的《六軍操典》及其它軍規(guī)、法令。還包括軍制改革、軍官遴選、邊防事宜等等。
“朝廷以往因外有強敵,兵力又有限,故而有安北、安西、朔方諸軍,但如今看來,我朝守外而虛內似有不妥之處,及至劉家軍小股渡河西進。以至于銀、夏幾乎淪于敵手。”何進道。
“府兵之制雖好,讓朝廷戰(zhàn)時有可用之兵,又無軍費之耗。然亦有其弊處,官府奉朝廷之命征召,各地在家務農的府兵是否能召之即來。則賴地方官吏是否得力與百姓是否響應,并非人人都好戰(zhàn);而召來之府兵是否能力戰(zhàn)。并戰(zhàn)而勝之,則又考驗當地守備軍官平日里是否稱職,是否勤于練兵。”郭德海道,“此戰(zhàn)中,我陜西府兵本眾多,家有丁者其數額不下二十萬,聽聞朝廷征召,十不過六七及時聚于州府,其中又不過十之四五自帶刀、弓。再加上淘減老弱。馬鞍、長兵器、鎧甲等物配齊,古哥元帥終仰仗的不過是及二萬余人,這還包括潼關軍與我陜西軍留守之軍。”
“尋常二萬府兵編在一起,若未經過嚴格訓練,軍令尚不識,何以為戰(zhàn)?”何進道,“幸古元帥從河東及潼關帶來不少久于軍伍之人,授以更高軍職,使各長部曲。***.***才使軍令上下通達。令行禁止!”何進奏道,“故臣請奏。一曰重整府兵之制,督導各地嚴格訓練,使府兵名至實歸;二曰設立武學,挑軍中有功之人,入學習兵學軍規(guī),待結業(yè)之后遣返回各軍或各地軍府,使軍中健兒皆有為知兵之人;三曰開設武舉,考其弓馬箭石及兵法,合格者亦可入武學深造,令我大秦國果敢勇猛之士皆有晉身之途,以往國主為了選拔人才,每年召集一次,眼下卻不宜過頻,三年一次為好。”
趙誠略忖道:“設立武學是個良策,就在北郊外禁軍駐地另起房舍,可令各軍因軍功擬晉升之人入學,為期一年,至于學些什么還需詳議,千萬不可造就出那紙上談兵的趙括。”
郭德海躬身道:“臣恭請國主自任武學山長,好令將士們自以為乃君王門生,也榮耀鄉(xiāng)里!”
郭德海這話其實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這樣地武學一開,有學資格的都是都尉及其以上的軍官,假以時日,掌握軍隊實權就是這些出身于武學之人,而他們的山長就是這些人的老師,只要武學山長有心,就可施加自己的影響。郭德海與何進兩人為了避嫌,所以才請求趙誠親自出任。盡管是名義上地。
趙誠臉上地笑意一閃即逝,他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只不過何、郭兩人善解人意順水推舟罷了。
“業(yè)精于專!用專門學校培養(yǎng)將帥之才,是個良法,無師自通者太少,而實踐磨礪出的將才又少之又少。不論這些武學學生出身何軍,一旦入校就與原軍再無關葛,只要能順利結業(yè),將來都會很有前途。但是他們將來的去處卻要打亂。譬如安北軍來的人,可分到它軍,如此才是國家長久之道。”趙誠道,“武學學生入校第一件事,就是要滴血誓眾,忠君愛國為第一要義!”
何進與郭德海兩人對視了一眼。心說這家大業(yè)大了,國王也開始了自己地權謀之道。他們當然不敢有異議,而竭力地表示出自己的贊成之意:
“國主圣明!”
“合羅川之戰(zhàn)亦留下極憾事也!”趙誠擊掌,心痛地念道,“秦九勇則勇矣。如飛蛾撲火,至死不悔。令孤痛失一忠貞之士。英雄末路,身死報家國,令孤徒增傷感!趙誠臉上壓抑不住地悲傷表情令何進與郭德海兩人也有些黯然,何進勸道:“諸將校們對西涼軍主動阻擊,不留后路的做法,亦有不同看法。但臣以為陣戰(zhàn)之道,瞬息萬變,容不得主將猶豫再三。”
“話雖如此,但秦九戰(zhàn)死。令人扼腕長嘆。”趙誠道,“故武學可博采古今戰(zhàn)陣之典故,前事不忘后世之師,但愿合羅川之慘劇不再重演。”
“遵旨!”何進與郭德海齊聲道。
“國主,黑甲軍郭侃上書有關改良旗號、金鼓、煙火、隱語的,所述詳備,頗有可取之處。”何進道,“臣不知國主有何圣斷?”
“兀剌海之戰(zhàn),安北軍暴露出一些短處。我等應謹防。”趙誠道。“若不是郭侃有謀略。自出急智,以狼嚎為號。里應外合,否則林岷等人怕是只能坐等著外援。”
“郭仲和少而有大略,不愧于將門虎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何進贊道。
“哪里、哪里?國主與何將軍過獎了!”郭德海見趙誠與何進交口稱贊自己地兒子,連忙謙虛了幾句,臉上自豪的表情卻展露無遺。
“林岷當時是兀剌海城守備,而臣率安北軍精兵隨國主北伐后,余部也各有校尉,職位上皆與林守備同等,平常時在臣帳下聽令并無上下之分。及強敵馳至城下,眾軍官不知聽誰號令,莫衷一是,致錯失戰(zhàn)機。
故臣提出職官評定新法,同一年入伍之兩人,因表現優(yōu)劣而有職級上下,若有同等功勞的兩人,又因年序長短而有所上下。
譬如禁軍王好古與張士達,在中興府被圍之前,同樣都是禁軍統領,外人只當是他們同級,但王好古追隨國主多年,此前戰(zhàn)功只比張士達高,資歷當然更比張士達要高一等。若是將王、張兩人列于同等地位,怕是讓忠誠之士寒心。有道是能同享福者多,不能同甘苦者少之又少,以往國家初創(chuàng)尚可一切從簡,但如今以后怕是有些……
若軍中在軍職之外,又分級別,譬如爵號之類。如此一來,官職相同者,以軍階上等者為主帥;軍階相同者,以職務論高下,使軍令上下通達,全軍如一。文官尚有從正一品的太師至京畿以外小縣之從九品縣尉,而我軍中將士們只有官職高下,而無品級之分。”
何進又道:“簡而言之,一個領兵之人,其官位即要與其所掌人馬數目與職責輕重相襯,又可對應其過往戰(zhàn)功大小、年序長短,如此才能令人人知上下求上進,新從軍者不因資歷短淺而心存不滿,立大功者照樣可擔任高位,如新任西涼軍新任副總管陳同;而那些久于軍伍,卻無過人之處者也可憑資歷升遷,我等不可讓忠于軍隊之士不得晉升之門。有謀略者如郭侃、張士達、西壁輝、葉三郎年輕一輩者畢竟只是少數。”
何進的長篇大論一是為了做到上下有序,并提升軍隊在逆境之下的戰(zhàn)斗力,二是為了理順軍中升遷之路,三是為了與文官地品級相類比。趙誠忽然覺得何進坐上了樞密使的高位,這長篇大論也多了起來。
趙誠以什、營、團、軍編制軍隊,各有主官、副官、參軍,朝廷文官體系也是自有精簡體系,他對官員數額的冗腫有些反應過度,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既不愿給武官授諸如“金紫光祿大夫”這類的文職虛銜,也不愿給文官們授“陪戎校尉”這樣本是武職的虛銜,爵位倒是十分大方。但是爵位只是給臣子們加薪水地手段而已,沒有人在自己臉上寫著自己是某某開國侯。這導致許多資歷、功勞不同之人,正式的職級卻是一樣地,因為官設得太少。
“郭元師以為如何?”趙誠又問道。
“回國主,臣以為軍中講究上下有序令行禁止。倘若我大秦國兩支相互間陌生的軍隊在野戰(zhàn)之中被敵軍擊潰,仍有活下來地忠勇之士想合組在一起反擊,但軍士們因為自己所屬營團離散,互不相識,無人領軍,當此時縱是士卒們勇敢不畏生死,也必敗無疑。散兵游勇無法抵抗進退有序之強敵。”郭德海道。
“孤對此也心有所感,孤聞宋人武職固有軍職,亦有31級武散階及品級,還有12級爵號和1勛級,紛繁復雜,令人眼花繚亂。聽中書令王從之詳言,宋人文臣有官有職有差遣,三省、六曹、二十四司,類以他官主判,雖有正官,非別敕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十亡二三,所謂在位而不視其事也!”趙誠道,“不瞞兩位,孤也在考慮此事。武官當然亦有與文官相同地品秩,從正一品到從九品,這個可以與軍職相應襯,但武官品級也只是為了與文官們同朝相較罷了,軍中并不重要。但孤卻想在軍職與品級之外別立一勛級,專為武官所有,稱為軍銜,類比于宋人的武散官。此軍銜卻非是散官,凡我軍中領兵之人,人人皆以軍銜為令行禁止之準繩,當在軍服之醒目處標識出級別高低,凡人多處,有軍銜者當為萬人所矚目,非朝服所比。”
“請國主詳言……”
何進與郭德海對趙誠地提法感到很有趣,雖然還只是腹案,但他二人已經在揣測自己應該授什么級別的銜,并非貪戀權勢,卻為了那份可以從外表看得見的榮耀。
然而這正是趙誠的目地,讓將士們?yōu)榱四腔蚪鸹蜚y或銅制的軍銜而為他奮勇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