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默默的主要是詩涵,因默默吃的是母乳加動物奶,雖然胤禛派了個奶嬤嬤過來,可實(shí)際上就是個擺設(shè),騙騙外面的人罷了。但凡看顧過默默幾天的,都暗道奇怪,他們從來沒見過這么安靜的孩子,不出聲、不鬧人,除了太粘母親,再沒有半點(diǎn)不好,卻就是這份迥異于尋常孩子的安靜,漸漸地引來了許多閑言碎語。
這院子外面的奴才都是各處的,因從未聽見默默出聲,就傳出七阿哥天生啞疾的流言,再加上這一年多太過低調(diào),連周歲都未曾安排,自去年滿月后這個孩子竟是被旁人遺忘到了一邊,如今府里的八阿哥、六格格先后出生,更是徹底地遮去了他。
“徽音,不是我說,默默這樣……實(shí)在是讓人擔(dān)心啊!”莫璃想到皇家、皇子、權(quán)力這些東西,就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與兒子額頭頂額頭的女子笑意微頓,有些神秘地道:“默默和玲瓏不一樣,而且,這孩子雖然安靜得很,卻天資極高,日后你就會看出來了。”
“看出什么?”門被推開,披著玄色暖裘的胤禛與冷風(fēng)一起進(jìn)來,門口守著的小丫頭趕忙關(guān)上了門。他自己解下暖裘掛到一邊,暖了暖手走向軟榻這邊,正巧看到莫璃收拾起炕桌上的紙張信件,眸光下意識地閃了閃。他看到那最上面一張紙上,寫著“糧食”、“運(yùn)送”之類的字眼,其他的都沒看到,只覺得紙上有兩種風(fēng)格的字體,以及紙張下方顯眼的紅色印鑒。
莫璃和徽音均看到胤禛瞄了一眼,也知道他必是看到了什么,卻仍舊不動聲色地收好了東西。
“我們正在夸默默聰明呢!”徽音笑著應(yīng)了句,稍稍往旁邊讓了讓,余光里看到莫璃拿著那些去了屏風(fēng)后。她們兩人和菩提、雪苑都有儲物戒指,平日里習(xí)慣了把東西放在里面,特別是這些緊要的,更是不會留在外面。
“默默怎么了?”胤禛心知那些不是他能沾手的,說白了,只是他還沒有達(dá)到讓徽音全心信任的程度,否則不至于到連透露半分都不行的地步。這事他并不急,時日長了,徽音那般深重的戒心自然會消解,三百多年他都過來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莫璃擔(dān)心默默日后吃虧,就跟我說了一句。”徽音把那堆特意給兒子準(zhǔn)備的玩具掃向里面一些,剛回頭就看到默默死抱著她不轉(zhuǎn)頭,連看都沒看他阿瑪一眼。
胤禛伸出去摸兒子的手僵在空中,眉心不禁蹙了起來,他坐下后望著這個不親近他的兒子,有些不悅道:“這小子至今還未叫我一聲,你也別太慣他了,趕明年移出去怕是會鬧個不停。”
“默默,這是阿瑪,叫一聲?”徽音拍拍懷里的小身子,暗地里覺得好笑。這個孩子的機(jī)靈勁不輸給當(dāng)年的玲瓏,甚至隱隱還有種天生的通透感,只不過從來都不說出口而已。
“阿瑪。”默默探出小腦袋,靜靜看了胤禛幾眼,很清晰地叫了一聲。
莫璃收好東西再繞出屏風(fēng)的時候,恰好看到某位父親臉上淡淡的笑意,便不太厚道地笑了一下,原來她這個回京沒多久的還不算最慘?沒想到明明是親爹的人,居然也是被叫了第一聲?
“府里那些閑言碎語,我知你不在意,但是放任下去也不好,你若遇上了就打罰個幾次,免得被欺了去。”胤禛想逗逗孩子,卻始終不被搭理,也就不去自討沒趣了,念及最近的傳言,就開了口。這些年,徽音不常在府里,存在感漸漸弱了,他本意是想借著這事讓府里警醒警醒,免得沒了尊卑、規(guī)矩,特別遭到這樣對待的還是他喜歡的人。
“府務(wù)沒人管了?”徽音淡睨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半點(diǎn)沒有領(lǐng)情。
胤禛聞言后,有點(diǎn)不滿地瞪了眼如此嗆話的女子道:“怎么說話的?合著我是多管閑事了?”
“有人說你兒子天生啞疾,怎的,你覺得你過問了是多管閑事?”徽音瞇了瞇眼,露出了個欲笑不笑的表情。
這個話題為何朝詭異的方向發(fā)展的?胤禛直覺得有點(diǎn)危險,視線落在兒子身上沒搭話,這些年下來,他也明白了,徽音極其看重個人責(zé)任,特別是父母的責(zé)任,一旦涉及這個,那是半點(diǎn)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絕對會發(fā)火。
“徽音,我去睡了!”莫璃如今不裝樣子了,只要是胤禛與她們單獨(dú)相處,連“奴婢”兩個字都省了。
經(jīng)此一打斷,兩人雙雙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待房門合上后,氣氛就好了些。
“過年時你可要進(jìn)宮?”胤禛問,他估摸著今年這女子該是要去的,否則早就去小湯山了。
“嗯,玲瓏年歲大了,想來你也惦記著她的婚事,明年定下來也好,成婚遲早倒是不拘,只是人選上我還要再看看。”徽音把默默放到軟榻上,讓他自個兒去玩。
“你有想法了?”胤禛暗自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有了四十六年那件事,徽音不愿意過問顏顏的婚事呢!不過既然提了,勢必要問清楚,他也好早作打算。
“還在審查之中,人選倒是圈了幾個,只是……”徽音停了下來,正好與邊上之人視線相撞,她沉吟了一下,忽地笑了,“明年該選秀了,你不娶年家小姐了,那可有入眼的姑娘?”
胤禛摸不著頭腦,不太懂怎么說著女兒的婚事會扯到選秀,卻還是認(rèn)真思忖這個問題。自前年進(jìn)了個烏雅氏后,府里就再沒添過人了,明年選秀就算他不說,只怕也會指進(jìn)來,本來該是年氏的,但出了去年那事,就算年氏身體里外來的那縷魂魄不在了,皇阿瑪對年家也有了心結(jié),所以,明年的選秀,年氏好一些會被指給不重要的宗室,差一些則撂了牌子,如果出點(diǎn)什么紕漏,選秀時折進(jìn)去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順從心意說,胤禛并不想府里再多女人。一個是他不喜歡;二來女人太多是非多,這幾年雖然平靜了許多,可小打小鬧還是有的,爭風(fēng)吃醋、算計陷害,真的是煩不勝煩,好在烏喇那拉氏病著,徽音壓根抽身在外,葉赫那拉氏又是個那般性子的,李氏只顧著安插人手為弘昀謀劃,福晉和側(cè)福晉都不動,下面那些格格侍妾所擁有的人脈和錢財有限,能鬧出來的事就小多了,再加上他的人一直盯著,只要不向孩子們伸手,也就隨她們?nèi)フ垓v了;三來,他的孩子已經(jīng)夠多了,即使是弘晡、弘晤、弘晷也教養(yǎng)得不錯,既然不缺孩子,那再要女人干什么,徒惹麻煩的事他可不會做。
“我回頭跟皇阿瑪提一下,明年就不添人了。”胤禛腦子里面轉(zhuǎn)了一番,這樣答了先前那一問,隨即面上一肅道,“我都過而立之年了,怎會貪新鮮要人?況且平日里忙著差事,閑了還要教導(dǎo)孩子,哪有工夫應(yīng)付女人?”
“你年后要跟著康熙去閱兵?”徽音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了解,而后又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這些年徽音一旦說起皇阿瑪都是以年號稱之,胤禛本來不高興,但糾正不過來,漸漸也就聽之任之了。再次聽到一個無關(guān)的問題,胤禛皺了皺眉頭,疑惑更重了些:“確實(shí)要去,我準(zhǔn)備帶了弘昀同行,你到底想說什么?”
“玲瓏的婚事,等你閱兵回來我們再談吧!”徽音看向歪著小屁股倒頭睡在一堆玩具中的兒子,笑著抱了起來,輕撫那小臉上被壓出來的印子,扯了搭在旁邊的小被子包裹嚴(yán)實(shí),起身準(zhǔn)備叫詩涵帶他下去睡覺。
胤禛坐在那里瞧著兒子白嫩小臉上的印子,凝神思索著方才的對話,他的視線隨著忙碌的女子無意識移動,越想眉心就展開一分,直至徽音再次坐到旁邊,已是豁然開朗地展顏輕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顏顏的婚事還真得明年再說!
康熙五十年的新年,終于一改前兩年的壓抑,過得喜慶了很多。無論是最大的皇上還是最小的奴才們,都露出了由衷的喜悅,而朝堂中則有一部分人惦記著年后的閱兵,暗地里思量不已,面上卻聰明地沒顯露出來。
烏喇那拉氏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調(diào)養(yǎng),用的又是徽音那兒的藥材,就算藥材中的靈力被除掉了,藥性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再加上她自己的配合,元?dú)饣謴?fù)起來也快了許多,只是徹底康復(fù)……徽音是不會允許的!
雍親王府這次參加宮宴的,除了這幾年常露臉的葉赫那拉氏、李氏,烏喇那拉氏和徽音都來了,一時之間場面有些壯觀,再加上幾個孩子和伺候的嬤嬤、奴才,這人數(shù)可是引得旁人側(cè)目不已。
照樣先去了永和宮,十四阿哥家的嫡妻和側(cè)妻都已經(jīng)來了,只是兩家人一照面,這陣勢上就差了一截,德妃本還拉著十四夫人完顏氏說話,看到進(jìn)來請安的雍親王府家眷,眼神立刻就難看了,特別是那副人丁興旺的情景,刺得她心里一陣陣的氣悶交加。
“老四家的,起來坐吧,你這身子大好了,本宮看著也高興,老四府里可算是有個正經(jīng)主事的了!”德妃在宮里多年,又怎會掩藏不住情緒,不過一息便恢復(fù)溫雅的模樣說起話來,只是這話中的意思,卻不太讓人喜歡!
徽音余光里掃過和她一樣站在烏喇那拉氏后面的寧楚格和李氏,發(fā)現(xiàn)兩人面無異色,看來這兩年進(jìn)宮過年也是如此,如今都見怪不怪了。她轉(zhuǎn)眼一看,發(fā)現(xiàn)十四阿哥家的嫡妻和側(cè)妻都坐著,而她們這三個親王側(cè)福晉反而站著,絕勝的容顏上浮現(xiàn)清淺的笑意,視線掃過對面穩(wěn)坐不動的兩個女人,定格在了德妃身上。
“額娘說的是,累您憂心是兒媳的不是。”烏喇那拉氏笑著回了,看著乖巧得很,早些年她還費(fèi)心討好這個婆婆,如今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德妃察覺到注視著她的目光,循著望過去后,心神莫名跳了一下,那直視她的目光未曾躲閃,反是變得似笑非笑而略帶嘲弄,再看時那目光溜到了十四家的身上,她猛地生出惱怒,卻不得不十分不甘愿地開口:“你們?nèi)齻€也坐吧,生兒育女的都不容易啊!”
寧楚格和李氏驚訝之色一閃而逝,想來這么快能坐下,確實(shí)出乎她們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