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夫人緩緩看向他。
蔣歐陽的身體經(jīng)不住一哆嗦,可是奶奶死了,他再也沒有靠山了,也沒有理由在蔣府游手好閑的混吃混喝了,他必須做點什么成為蔣老夫人的心腹,他鼓足勇氣迎上她的冰冷滄桑的眼神。
蔣老夫人許久,點了點頭,“歐陽,姑母沒白疼你啊。”
蔣歐陽一喜,不顧小幽和的哀嚎,催著家丁將此二人拖下去了。
天色漸晚,傻妞催著停云回去,黑沉下來的山林透著深重的霾,停云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剛踏入后院,便見一院子愁眉苦臉的人。
“云姐,你跑哪兒去了!可累死我們了!”志成往地上癱坐下去,用力將一件衣服丟在地上,“你要是再晚回來一點,我們就要累死啦!”
停云看著院子里幾個大箱子,猶豫道:“這是什么?”
“少爺?shù)囊路。∧阏f不喜歡少爺?shù)牧?xí)慣,少爺把新衣服都扔啦!讓我們把以前扔掉的舊衣服全給找回來了,我們幾個跋山涉水找了一整天!累死了,累死了!”志成索性躺在青石板的院子里,打滾道:“要人命啊,你趕緊去跟少爺說說啊,太鬼畜了!”
新衣服都扔了?舊衣服都找回來?停云愣愣的看向阿俊。
阿俊黑沉著臉,“舊衣服我看都是新的,就送到郊外那邊的孤兒院了,索性他們還積壓了五箱,其他的都剪裁給孩子們做衣服了。”
停云看了眼院子里累癱了的眾人,只覺得溫錦懿胡鬧起來,比常人還難以理解,她來到廂房前推門而入,屋內(nèi)的景象更是讓吃一驚。
柜子里的衣服似是掛滿了,很多衣服鋪在,掛在墻上,溫錦懿正坐在桌邊,將油燈放在面前,手中拿著一件衣服,一根針,一根線,正神態(tài)淡靜的縫著什么。
停云微微有些愕然,她下意識關(guān)上了門,問道:“錦懿,你在做什么?”
溫錦懿眉目微斂,透著干凈的薄韻,他沒有抬頭,一針針,一線線,在他手中靈活的交錯,燈影昏黃,靜謐透著萬物皆空的專注,尤其是俊美的側(cè)顏,讓他氣韻極佳的不像是這世間的人物。
許久,他說,“將功補過,痛改前非。”
瞧他這個樣子,停云微微一凝,忽而笑了起來,“這是哪門子痛改前非啊,我看是把人往死里折騰!”
見她笑了,溫錦懿看她:“不生氣了?”
停云怔了怔,漸漸收斂了笑容,一想到律娉婷,她的心思便沉重了起來,悶悶的不愉快,總覺得自己橫刀奪愛了那般,面上無光的晦澀感。
又覺得溫錦懿太過招蜂引蝶,可是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蔣寒洲娶她之前,他不也一債么?她何以要對溫錦懿的過往耿耿于懷呢?
她不斷的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勸說自己不要任性,她已經(jīng)沒有任性的資本了,思想激烈的時候,溫錦懿的聲音傳來。
“是因為娉婷么?”溫錦懿忽然問道。
停云愣了愣,心下頗為感慨溫錦懿的機警,什么都瞞不過他那般,既然他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她不妨問問看?
猶豫了一下,她緩緩點了點頭。
溫錦懿不急著說話,他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茶,示意停云坐下來,將冒著熱氣的茶盞放在停云面前,隨后拿著茶杯先喝了口,垂眸細(xì)細(xì)品茗,直到苦澀的茶香在舌尖淡去,他深思熟慮道:“你想知道哪一塊?”
停云咬了咬唇,“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
溫錦懿微微一笑,“我若不說,你便不肯嫁我,不是么。”
停云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她說,“你為什么喜歡沾花惹草啊?”
問完這句話,她就后悔了,這么傻氣的問題,不應(yīng)該是小姑娘才會問的么。
溫錦懿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慢慢道:“我沒有沾花惹草。”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在想措辭,怎樣才可以說的淺顯易懂,言簡意賅。
最后,他字斟句酌的沉吟,“我們一生中會和不同的人產(chǎn)生不同的偶遇,這些偶遇會產(chǎn)生不同次數(shù)的一見鐘情。”
說到這里,他看向停云,“這些一見鐘情中,很多時候未必是雙向的,單向的情意,若得不到回應(yīng),便會衍生出不同版本的單向故事,你道聽途說的東西,便是這么來的。”
這些話說的委婉含蓄,卻漂漂亮亮,冠冕堂皇的將他那些個鶯鶯燕燕一概而論的處理了,停云一時尋不到錯處,便問,“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招惹她們,只是偶遇的時候,別人就對你一見鐘情了,單向追逐你?”
溫錦懿默然。
停云忽然笑了,“溫錦懿,我從沒見過你這樣舌燦蓮花的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若說偶遇,那一定是你故意制造的偶遇。”
溫錦懿看她笑了,唇角淺淺揚起淡淡優(yōu)雅的弧度,看似笑了,可分明又沒有笑意。
“那律娉婷呢?”她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件事如果窩在心里不說,會在心上打下死結(jié)。
溫錦懿深思了一下,“娉婷是個例外。”
停云緩緩圍著他走動,將修長的指按唇邊,做出苦思冥想的姿態(tài),“我聽說你花了四年的時間追她,用盡了心思博得她的歡心,她甚至為你懷過一個孩子。”說到這里,停云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看向溫錦懿,“我不愿做一個橫刀奪愛的第三者,你肯花四年的時間在一個女人身上,未必沒有真情;而律娉婷那么驕傲的女人,肯為了你懷孕又墮胎,還不計前嫌的跟你,一定也是真愛你,你若離開她,會不會太殘忍了。”
溫錦懿沉默的看著她,似乎在揣摩她這番話的用意。
停云輕輕嘆了一口氣,“溫錦懿,我們還是算了吧。”
溫錦懿不動聲色的眉心微微沉了沉。
停云說,“我們都冷靜幾天吧,我過不了心理上這道坎兒。”她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溫錦懿緩慢低沉的聲音傳來,緩緩慢慢的冷漠,“孩子不是我的。”
停云猛地一震,轉(zhuǎn)身停住了步子,“不是你的?
溫錦懿端坐在桌邊,深邃幽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沒碰過她。”
停云一時間不知該相信誰,她踟躕在原地,溫錦懿不像是會說謊的人,可是……愿意花四年的時間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這樣的心思……
停云心底滋生出了一個巨大的疑問,“若是無心,你接觸她們是不是有旁的目的?那么我呢?你又能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呢?”
溫錦懿略微思量了一下,“我能有什么目的呢?阿舒,我可以圖你什么呢?”
似乎戳中了她的痛楚,停云面色微微一白,是啊,他能有什么目的呢?能圖她什么呢,她除了有一堆的麻煩之外,一無所有……
“可是溫錦懿,你愛我么?”停云坦然的看向他,問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雖然前些日子他向她表明了心意,可是律斯祈的那番話再次推翻了她心中虛幻的設(shè)想,動搖了她的決心,她已經(jīng)輸不起了,也不敢再輸了。
溫錦懿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停云會問他這種問題。
停云見他沒有立刻回答,便換了種問法,“你為什么要娶我呢?”
溫錦懿眉心凝重起來,依舊沒有回答。
許久等不到他開口,停云笑了笑,轉(zhuǎn)身,開門而出。
誰知剛打開的門,“嘭”的一聲又被從里面關(guān)上了。
溫錦懿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后,大手忽然摁在了門框上方,將打開的門猛地閉合上。
停云微微一怔,一轉(zhuǎn)身便是溫錦懿近在咫尺的臉。
停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被逼入墻角的獵物,在他這樣犀利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溫錦懿居高臨下的凝視她,臉上是深深的思量,薄唇微微抿起,“我……”
停云心如擂鼓,她似乎意識到了溫錦懿要說什么,緊張的手心出了一層汗,又或者溫錦懿從未這樣主動過,突如其來的出擊,讓她忽然亂了分寸。
似乎難以啟齒,又似乎有所顧慮,溫錦懿直視停云的眼睛,看著她因為緊張而生出的細(xì)密汗珠,玲瓏的小臉紅的像是剔透的紅霞,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期待而又害怕的看著他。
溫錦懿微微凝神,只覺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猶記得前些日子他面不改色的說了許多示好的話。
可是臨到留住她的時候,看著她坦然而又澄凈的眼睛,那三個字變得異常艱難,難到他居然感覺舌尖發(fā)麻,仿佛一瞬間患了失語癥。
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有向現(xiàn)在這樣艱難的時刻,話到了口邊,卻無法發(fā)出聲音。
但他很明白,如果今晚不說出來,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這個女人不像旁的女人那般好拿捏,她似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像是懸崖邊上錚錚綻放的一株帶刺的芍藥,既能救人性命,也能要了人命。
兩人這樣對視僵持了許久,一個等著,一個掙扎著,氣氛一點一點變得怪異而又曖昧的時候,院子里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翻箱倒柜,夾雜著志成和李掌柜的大聲的呵斥。
異樣的噪雜,像是一種催促,莫名的帶著一種危機感,逼迫著溫錦懿開口,也將停云緊張的情緒推上了頂峰。
溫錦懿目光瀲滟的看著她,瞳仁深處掠過幾不可見的鋒芒,他忽然靠近她,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我……”
溫?zé)岬臍庀姙⒃谕T频亩叄瑤е赜械哪行詺庀ⅲT坪鋈粡哪樇t到了脖根兒,連著耳朵都紅了起來,她忽然抬起胳膊擋開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低著頭,倉促的打斷了他的話,悶悶道,“溫錦懿,你往后退。”
溫錦懿微微一怔,便見停云少見的露出了小女兒的情態(tài),像是含苞待放的荷,閃爍著點點薄霧初晨的露水,里透著白凈的光,竟有少女般的青澀之感,她有些緊張的低著頭,緊張中透著一絲深重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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