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初七,年節(jié)也算了過完,該是收心忙上工的時候了。各鋪上的管事,具是要在門頭前燃放爆竹,爆的噼啪作響,爲明年的生意謀個好彩頭,一時間街道兩側(cè)轟隆隆作響,甚是壯觀,然辦正事的行人卻少之又少,多有溜達遊玩,買些吃食的,蘭氏的蛋糕鋪子便成了最紅火的鋪子之一。
各個莊上也要備好春下耕種的籽種,鋤地備耕添置佃戶,良沐自然忙的分身乏術(shù),日日呆在莊上都回不來。若嬨是一個人當(dāng)兩個人使喚,既要與分店鋪周旋進貨事宜,又要管理幾個店鋪賬目。
還好良鳳能獨當(dāng)一面,女子休閒會館那攤子她算是徹底甩手,成衣鋪上秦夫人和林白把著關(guān),若嬨更是放心,幾乎不怎麼去,鬧得王玉蘭時不時埋怨她,不照顧秦夫人年歲以高。
若嬨是有苦難言啊!嘻嘻笑著逗弄孩子幾下,便沖沖去了蛋糕鋪子,纔打了個迴旋,家中看家的春兒忙跑來,“夫人,老家來人捎話,若是夫人和老爺,初十二不回去點個牟,就別當(dāng)那裡是家了。”
戴氏終於發(fā)威了,不過照若嬨預(yù)想的承受能力還寬限些,明情約定好要初八,與良鳳回良家村見老子孃的,結(jié)果那日天氣惡劣,大雪封門那裡都去不得,到了初九之後,店鋪上都忙的要命,飯都顧不上吃,回家的事情就撇在腦後去了。
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挺對不起二老的,這麼大年歲不就圖個兒女團聚熱鬧嗎?若嬨嘆了一口氣:“你回去告訴那傳話的,說明日我們就回去。”
明日十一,春兒心裡頭算計,她是十六的日子,怕是老爺夫人都回不來觀禮了,自己從小就無親人,早把他們當(dāng)作至親,如今竟……忍不住抹上眼淚。
若嬨這才恍然,一拍額頭:“放心,虧不了你的,十六爬也爬回來,給你爭臉。”春兒登時破涕爲笑,作揖福禮“謝夫人,謝夫人。”
良沐得了消息馬不停蹄往回趕,與若嬨相遇已然是在馬車裡,兩人都乏的很,窩在一起呼呼大睡起來,良鳳看著心疼,將自己身上遮暖的被子往若嬨身上拉拉,怕凍她傷寒。
馬車剛剛進入村口就聽見鞭炮聲呼呼啦啦,震得若嬨騰得起身,掀了簾子往外看,整個人都震住了。什麼叫人山人海鞭炮齊鳴,什麼叫鑼鼓喧天熱烈無限,此時的她深有體會。
良家村新任族長良金,親自村口相迎,真是一張紙上畫個鼻子,好大的臉面哦!良沐翻身下車,伸手扶了若嬨,夏兒和冬兒忙迎了過來,攙扶若嬨與良鳳。
良沐熱絡(luò)過去與良金抱拳,兩人不冷不熱的寒暄著客套話。戴氏拉著個驢臉,往這頭看,若嬨和良鳳具是笑得心虛,這傢伙不會這麼不開面,這裡就開罵吧?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過去,畢恭畢敬叫了“爹,娘新年好”。
老良頭笑不籠嘴,忙擺手,“好好,你們能回來就好。”
“好個屁,都十一了,人日子都過去了,還回來個狗。”戴氏罵了句,轉(zhuǎn)身扭著屁股往回走,以前她便是胖的,但不像現(xiàn)在,身披著厚重的大紅色裙襖,那屁股一扭竟活生生撞出去好遠,讓人望身興嘆。
“娘咋胖了這麼多?”良鳳也是乍舌,拉著她胳膊晃悠。“大姐,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沒有搭訕。”若嬨憋著笑,乖乖跟在戴氏身後,此時裝低調(diào)孝順爲上。
良鳳狠狠捏了她胳膊上嫩肉一把,“越來越花。”
“哎呦!”若嬨輕喚一聲,戴氏那眼睛騰得盯了過去,若嬨只是甜笑,“娘,你不知道大姐。”良鳳甘拜下風(fēng),手在她胳膊上揉了又揉,生怕她說漏了嘴。
“你大姐怎的?”戴氏那如火如荼的眼神轉(zhuǎn)向良鳳。若嬨話鋒逆轉(zhuǎn):“我大姐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娘說好不好。”戴氏冷著的臉緩和些,冷言冷語道:“想讓我謝謝你啊!沒門,弟媳照顧大姑姐也是應(yīng)該的。”
“噗哧……”不光是若嬨和良鳳忍不住笑了,就連跟前抽熱鬧的婦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戴氏有些把不過面子,狠狠瞪了若嬨一眼,她癟了癟嘴巴,看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族人。
若嬨反而大聲吆喝:“今個良家的老子娘高興,所有的娃兒都來我家討糖吃。”那些孩子一聽有糖吃,樂得蜂擁而上,撞的戴氏一個趔趄,冬兒力道大,猛地衝過去,將她扶住,“奶奶沒事吧?”
戴氏半個身體壓住她身上,笑了笑:“別看這丫頭不大,力道不小,留下跟我種地吧?”
“啊!”冬兒正運氣憋紅的臉,咻地垮了,人似泄了氣皮球,被戴氏拍在身下,弄得一身雪泥。“哎!也是個沒用的。”戴氏一皺眉頭,爬了起來,打掃掉身上雪片。
回頭瞪了若嬨眼:“告訴你,買糖的錢你出啊!我沒有果子糖的。”
“帶來了,帶來了。”夏兒向車上一指,“我家夫人帶來好多呢!就爲了給奶奶爭個門面。”夏兒嘴好,戴氏抿著嘴笑了下。
進了院子分發(fā)了糖果,那些孩子似又過了年一般,瘋玩瘋跳著,幾個小丫頭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著糖果,生怕貪圖一時嘴快,就留不住那甜美的味道,若嬨看著心疼又多給了兩個。
戴氏看著肉疼,輪著大笤帚往外趕人,那些孩子烏啦啦都跑沒了影子,卻聽不遠處有孩音唱歌謠,“老太婆穿紅襖,出了村口被狗咬,摔了一個大腚蹲,哭著喊著要賠襖……”
車蘭懷抱著她家老二出來,見若嬨聽著好笑,撞了她一下,道:“這幫不省心的死狗子,又編嗑罵人。”
“可不是,還挺有才的呢!”若嬨笑得瞇瞇著眼,車蘭怔怔看著她,讚了句“這城裡回來的就是不一樣,看著衣服,看著打扮,看著面妝,具是上乘的。”
若嬨哪敢弄得那般妖豔,還不怕被戴氏弄死?今日這身可是最最普通的呢!要說美只能說是天生麗質(zhì)嘍!“弟妹若是喜歡,待晚上我換了衣服,給你。”還是先說好晚上給她,就怕車蘭一時興起,又要扒她衣服,這可不是一次兩次的。
車蘭一撇嘴,往上翻白眼,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這套大紅緞面雪兔假領(lǐng)子的棉襖,亮黑色緞面長裙,“我的也不差啥,幹嘛要你個穿剩下的。”若嬨悶笑,點了點頭,“是嫂子失語了。”轉(zhuǎn)身就要進屋。車蘭見她沒有稀罕自己的寶貝閨女,不是心思,將孩子硬氣霸道塞她手裡,“怎的,孩子都不抱抱?”
她倒是沒這想法,只是剛纔見那孩子鼻涕都到嘴邊,要用手巾去擦,車蘭突突跟放炮數(shù)落著若嬨嬌貴,嫌孩子髒,若嬨自此愣是沒敢將她閨女抱上手,擔(dān)心她在給按個啥莫須有罪名。
“你抱的緊,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搶啊!”若嬨往上顛了顛那良妮,逗得孩子咯咯的笑,正屋裡的男人們?nèi)滩蛔?cè)目,老少皆是看傻了眼,心嘆良沐這傻小子,豔福不淺啊!
多數(shù)人的眼神都是豔羨,卻唯獨那個老鼠屎惹人厭,良金便是其中一枚,“族長,族長……”他話說到一半,那眼睛就黏上進屋的若嬨,這也就是若嬨寧可受凍也不進屋的原因。
“族長!”戴氏大嗓門可是出了名的獅吼功,一聲定乾坤,孩子哭狗兒叫的,良金終於還魂,嘻嘻笑看著戴氏,“嬸子,我剛纔說道那了?”
呸!不要臉的狗雜種。戴氏心裡暗罵,礙著身邊老人太多沒好出口,死瞪了若嬨一眼,“敗家玩意,後面呆著去。”若嬨低頭附小,苦吧吧對良沐咧著嘴巴笑,往後走去。
良沐那心叫個疼哦!他何時敢這麼吼若嬨,滿臉堆笑哄她:“去吧!大黃一家子就在後院呢!讓良狗子帶你去看看。”一聽大黃,若嬨立時歡笑,應(yīng)了一聲小鳥般往後跑,車蘭忙追過去,喊道:“嫂子別忘了你剛纔說的話,晚上給我送去。”
黃泥坯草做的巨型狗窩,門前兩黑兩黃小狗崽扭打一起,那小牙也就米粒那麼大,卻含著銀白色的光,“真好誒!”若嬨喜愛地將它們抱在懷裡,黑子和大黃巴巴著眼睛盯著旺旺叫的小狗崽,生怕若嬨有個閃失摔了它們。
良狗子是良沐堂叔家的孫子,農(nóng)村娃起名沒啥講究,只要好養(yǎng)活就行,所以就叫狗子,是個五歲大的小男娃,穿著厚實的棉襖像個小水缸,走兩步準保摔一跟頭,爬起來摸摸鼻涕,嘻嘻看著若嬨笑。
爲啥她們的鼻涕這麼多啊!若嬨感嘆,忍不住拿出第五條手帕送與他,“小朋友要注意衛(wèi)生哦!”
“小朋友是啥?能吃嗎?”狗子渴求地大眼睛盯著她,若嬨猛點頭:“能吃,狼外婆最最喜歡了。”
“哦!良外婆喜歡。”狗子終於明白著點頭:“可惜我們村沒有叫良外婆的人,不然一定讓嬸子送小朋友過去給她吃。”
“……”若嬨好想哭。
“嬸子你真好看。”
“謝謝!”
“嬸子你生的好看,謝我?guī)致锿嬉猓课矣植皇悄愕阍撝x你爹。”
“呃……受教了。”某人滿腦門子黑線,徘徊中……
“嬸子你身上衣服真好看。”
“那是因爲做著衣服的娘子很好看,所以衣服也好看。不過馬上要送你二嬸子了,她穿了一定更美。”某人正在獰笑。
“啊!她啥時候穿啊?那肚子裡面還塞了球呢!衣服不擠暴嘍!”狗子惋惜啊!惋惜。
直道若嬨把手掌裡的小狗崽,揉圓捏扁N次之久,大黃終於忍不住了,汪汪兩聲將寶貝兒子解救出來,小狗崽很不仗義抖了抖小雞/雞,淋了她身上好些水。
“哇哈哈哈……嬸子你明年一定能生小弟弟。”狗子拍著大腿笑的前揚後合,若嬨卻連哭的心思都沒有,誰想生個狗啊?
冬兒薰得一臉黑灰,從廚房跑了過來,見救星到,若嬨忙拉著她,“飯做好了沒?”冬兒苦瓜似得臉,“夫人啊!您可不知道那竈口那麼大……”她比劃的邪乎些,能把她填進去,“那煙冒的,那麼多……”這個從她臉上的黑灰就能看出,“夫人還是在外面待會吧!待裡面乾淨(jìng)些再回去。”
蘭若嬨苦笑啊!苦笑!今個雖然陽光明媚,但寒雪依舊在開大會,怪不得所有孩子都掛鼻涕,她的鼻子也開始堅持不住,淌水嘍!凍得她在地上轉(zhuǎn)了兩圈默默,忽的仰頭便見到村口處的那座老房子。
那裡是自己第二個家,良沐便是在那裡娶了自己,自己全身心給與他,自然對那裡有種濃濃的依戀,腳下沒得猶豫便徑直走了過去。
等跟孩子們玩雪正歡的良狗子反應(yīng)過來,若嬨早已消失,嚇得那小娃兒放聲大哭,嚷著自己把嬸子弄丟了。
泥坯草房子,上面的草頂似新翻的,泥牆上的諸多裂縫也和泥填好了,門窗上的紙白淨(jìng)淨(jìng)的,中間是紅紙攪得喜紅豬窗花,看著那麼溫馨怡靜,伸手推開木柵門,“有人嗎?”無人應(yīng)答,這房子應(yīng)該不能讓戴氏賣掉換錢了吧?
她壯著膽子進了屋,當(dāng)見到這裡的一切照舊,心頭的疙瘩終於鬆開,櫃檯上少有浮灰,看得出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的,伸手摸向炕裡,涼的拔手。
若嬨輕車熟路取了柴火填入竈口,找到火石點了火,聽著火舌吱吱舔著火牆發(fā)出的鳴叫,感覺整個人都暖後不少。顛簸了一路,肚裡無食忽然好懷念烤地瓜的香甜,轉(zhuǎn)身便去空間挖出兩個大個頭,扔到竈口邊緣的炭火裡面烤,期待地口水都要流了出來。
良沐聽說媳婦不見了,面色陰沉與族人抱拳告辭,起身出來尋,當(dāng)眼神觸及到村口那老屋,煙囪上的炊煙裊裊,已然告訴她的位置。
他笑了,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腳下一刻不停往哪裡跑,等進了屋,累的他大喘幾口氣,手扶著門框,嘆氣道:“真是待得沒用了,跑這麼遠,竟然還喘氣。”
“不喘氣那叫死人。”若嬨白了他一眼,“那頭的事情忙完了,良金又要多少銀子修祠堂,怕是給他的銀子都夠建一個新的吧?”
“這次良金的要求倒是出乎意料,他沒要銀子修祠堂,而是要發(fā)展藥草,將耕種面積擴大的事體。”良沐說著,蹲在她旁邊,手湊過來烤火。
若嬨皺眉頭,“你答應(yīng)了?”趕上年頭好,藥草掙錢,但是不能當(dāng)飯吃,現(xiàn)在饑荒年頭每個州縣都有,若是棋錯一步,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良沐搖頭,“你家相公豈會如此膚淺,我與他講了利害關(guān)係,建議他們將山中空地利用上,但莫要動用良田百傾。”
娘子終於滿意點頭,卻是癟嘴“是不是開荒錢你出?”良沐不置可否,爭辯:“但是我說了,頭三年的藥草和花圃錢要減三成的。”若嬨這才滿意,捏他臉蛋一把“這還差不多。”
良沐就這麼頂著兩個黑爪印,嘿嘿的笑個沒完。拉著若嬨的手賣乖,膩味了好一陣子,他討了個新烤好的地瓜最爲?yīng)勝p,前提是把滾燙的地瓜皮撥了,給媳婦吃。
兩人*吃著地瓜,若嬨吃的最霸氣,弄得嘴巴上膩膩歪歪,良沐拉她過來,伸手擦擦竟黏上了,壞笑著上前,若嬨剛想躲,他舌頭便添上她的嘴脣,反覆兩下甜滋滋作罷,“這回乾淨(jìng)了。”
“咦!噁心死了。”若嬨翻個大大白眼,“好,我噁心死你。”良沐放下地瓜,雙手扣住她後腦勺,狠狠在紅潤的嘴脣上親下,外加輕咬一番,直到紅腫他才肯罷手,氣得蘭若嬨給他一通好捶。
沒一會良水來叫吃飯,這個憨厚的小叔子,恨得若嬨與良沐信賴,就是那媳婦潑了些,愛佔小便宜,要不然良家村的事情均可以交給他。
待若嬨她們回去,族裡的人很識趣,均已撤退就剩下良家?guī)孜恢劣H,戴氏知道若嬨回了老屋,也不見動氣,冷冷問道:“給他叔上香了嗎?”她口中的他叔,正是良沐授業(yè)恩師老獵戶,良沐點了點頭,心裡頗不是滋味,“上了,不知娘三十那日有沒有……”
他去上香的時候,沒有見到啥像樣貢品,所以臉色有些難看,老良頭忙解釋,“上了,雞鴨魚各一盤子,你捎回來的女兒紅一壺,前幾日家裡忙,沒人過去看著,不知被誰家的饞嘴偷吃了去。”
這什麼人啊?上供的酒水也偷吃?若嬨厭惡著搖頭,車蘭懷裡的良妮見大人們吃飯,急的哇哇大哭,嫌她礙事,車蘭乾脆裂開懷將乳/頭塞孩子口中,登時看著幾個男人傻了眼。
若嬨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這是很純情的很唯美的畫面,不要厭惡,不要……
“幹啥玩意呢?不嫌磕磣……”戴氏嚎撈一聲,嚇得若嬨筷上的排骨掉在桌面上,若嬨忙低頭吃飯。車蘭狠狠夾了幾筷子菜,扭頭進了屋子,便聽見啪啪兩聲,良妮的屁股鐵定遭殃,就是不知這孩子是不是痛神經(jīng)不敏銳,竟然大屁股不哭。
戴氏見桌上落得排骨,搖了搖頭,“多好的肉,又沒埋忒,吃了扔它可惜了。”
“啊!”若嬨感覺眼前都冒黑道了,這桌上的油泥都有一指頭厚了,還不如掉地上乾淨(jìng)呢!竟然讓我吃?正當(dāng)她猶豫之時,良沐的筷子伸了過去,很自然夾起那塊排骨放嘴裡,細嚼慢嚥一陣,笑道:“孃的手藝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