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呢?”許楚皺眉問道。
“已經送到了停尸房,就等姑娘起來前去驗看了。”
因為珠兒之死太過突然,許楚也拿不定到底是何緣由。若她真的死于土匪之手,怕是之前自己有一些猜想就要被推翻,所以她不敢輕視,直接取了工具箱隨眾人一同去了停尸房。
就在這個空擋,蕭明珠也醒了,一聽說許楚要去驗尸,立馬就不打瞌睡,直接跳起來也不顧儀表,匆忙穿好衣裳就要跟著前去。許楚自然不會拒絕,她看得出,這位郡主并非尋常女子,是真對驗尸探案之事感興趣。
她雖然沒有心思真的培養個徒弟,可若能讓更多的人了解到驗尸跟尸檢之事,許楚也是樂意的。
就算已經天色漸亮,可停尸房依舊是陰暗森然氣氛。停尸房不同于別的地方,并未有太多門窗,加上常年都關著,所以并不透亮。眼下眾人一進屋子,就莫名感到陣陣陰寒。
之前無頭女尸驗看過后,張有為已經吩咐人妥善安排了,無非是以無名氏暫且送入停尸房。至于其他,只等破案后在做計較。所以此時大家入了驗尸房,雖然依舊覺得空氣滿是難聞的氣味,卻并不覺得難以忍受。
蕭清朗跟許楚一路行至尸身跟前,縱然光線極暗,可二人也能瞧清楚珠兒頭上血淋淋的傷口。除此之外,她脖頸上也有明顯的刀傷,然而讓許楚覺得奇怪的是,那傷口明明很深,衣服上卻沒有噴灑上過多血漬。
相比于之前的無頭女尸,珠兒的尸體可驗看的地方就多了許多,很顯然她在臨死之前曾奮力掙扎,以至于頸部肩部跟手臂之上有多出抓傷跟咬傷。
許楚簡單查看過她的穿著,衣服并非劉家下人所穿的青綠色棉衣,而是質地頗好的綢緞錦所做的棉襖。頭發凌亂,手上頭上皆沒有發飾,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有人暴力將東西拽走了,以至于珠兒頭發散亂。
她檢查過死者的幾個穴位后,重新將手伸入死者發間,再拿出來時候就見手上濕漉漉的一片。好似還帶著些冰渣,然而奇怪的是,這些冰渣只存在于頭皮發根處,發絲上并看不出異常來。
“姑娘可要解剖尸體?”張有為猶豫著問道。
“暫且不用,尸體還處于尸僵時候,體表特征明顯。不過若大人允許,通過解剖可眼看她生前曾吃過什么,繼而更加精準的推斷她的死亡時間,以及行蹤軌跡。”就好比之前白骨案時候,他們之所以推斷出兇手的身份跟來歷,就是憑著死者胃中未消化完的牛肉。
再比如五行案里,吳淞之死的謎團被解開,也是因著他胃中的海鮮之物。
張有為見她說暫不解剖,自然不肯再松口。珠兒之死已經算是突發的意外了,他是實在不愿再節外生枝了。就這,若讓劉家人知道之前的無頭女尸被解剖,且不說他們認不認可驗尸結果,就光說劉文貴那態度,定然就夠他吃一壺的。
他倒并非是害怕擔責任,實在是年節之下,若劉文貴將此案喧鬧開來,必然會使得本縣百姓人心惶惶。這也是為何,今日接到珠兒之死的消息后,他第一時間就去安撫了劉家人,甚至還婉言留下劉青云在縣衙暫歇。
許楚見張有為沒有問題了,也不再言語,一番仔細查看之后,她才帶上手套。自然,在這之前,她也不忘特地將驅邪藥丸遞給蕭明珠,順便讓總是探頭探腦的她帶上口罩跟手套之物。
她雖然喜愛蕭明珠的性子,卻也深知她并非經驗老道的仵作,生怕她無意中上手染上什么臟東西。
“驗。死者,女,身長五尺四寸,衣衫鞋襪完整。頭頂有水漬,身上有反抗傷痕......”說著,她已經彎腰抬起珠兒手上的胳膊,“胳膊上有抓傷跟咬傷兩種傷痕。”
“看抓痕,上深下淺,判斷動手之人指甲長且尖銳。”許楚說著,已經用鑷子小心將傷口重新掰開。此時傷口處已經不再出血,反而有些泛白,瞧著就如同被澆洗冷凍過的豬肉似的。不過在她看來,無論何等傷口,只要存在那就是有意義的。
果然,片刻后,她竟從最后一條傷口處尋到了一枚斷甲。這斷甲薄卻染著蔻丹,如此色澤應該是專門所做。
許是離得近了,她竟在張有為派人點亮的燈光下,看到咬痕那里四周有一圈異樣的淡紅。她微微皺眉,褪下一只手套小心用手指觸摸,片刻后輕笑一聲,“咬痕四周有唇脂痕跡,顏色微淡。且按壓印咬合痕跡來看,下手者是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的女性。身形比死者略高,喜愛打扮。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也應該有傷痕。”
說話之間,她已經將唇脂用薄薄的驗尸刀刮下放好,而后用布巾將死者指甲縫中的血肉擦出。
可是珠兒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解開珠兒的衣裳,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見尸斑已經開始融合成大片,且全身已經出現了尸僵情況,角膜微濁,嘴唇開始皺縮,然而按壓瞳孔,卻見瞳孔仍有反應。
許楚嘆口氣,只可惜她沒有散瞳劑,否則判斷起來會更加準確。念著昨夜天寒地凍,加上尸體發根處的冰渣,她揣測大抵珠兒死后被藏匿在冰窖或是靠近結冰的水池等地。那尸體變化現象,就要稍作緩慢了。
她略微皺眉,冷聲道:“死亡時間為兩到三個時辰之前。”
斷定了死亡時間,她才仔細打量起珠兒額頭的傷痕跟脖頸處的刀傷。
“額頭傷口皮膚卷起,為生前傷,按壓頭骨有骨折跡象。但傷口界限不明顯且邊緣并不整齊,周邊有皮下出血的瘀傷,可見是來回擊打形成,下手者手勁兒不大,疑為女性。”許楚隱隱覺得,好像珠兒的死并不是她之前預想的那般復雜,更多的好像是故意讓她查到什么。
“致命傷是脖頸處的刀傷,傷口是刀砍造成,動脈斷裂失血過多死亡。”許楚頓了頓,突然凝神看向她脖頸處,片刻后用鑷子小心捏了一粒不知是何物的東西才出來。她將東西放到白布之上擦拭,眸色沉了沉說道,“這是東西被泡發了,卻不知是何物......”
蕭清朗上前,眸光專注打量了一番,皺眉道:“微紅發黃,聞之有腥味,好似是......魚餌。”
許楚聞言皺眉,又看了一眼尸體,而后看向張有為說道:“大抵,今日城郊之行還要如常。只是還勞煩大人稍后派人去劉家一趟......”
許楚根本不會真的以為只是因為自己追查,兇手走投無路之下殘殺珠兒以嫁禍土匪。畢竟如此粗暴而滿是抓傷跟咬傷的尸體,無論從哪一方面說,都不像是跟土匪搏斗留下的。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不是為了引開官府視線,那人又為何這么做?若是擔心珠兒暴露行蹤,或是因她知道內情而滅口,那又為何冒險送回劉家?
她瞇眼深思一瞬,抬頭復又問道:“大人,城內可有哪家有活水池塘,亦或是城內是否有水渠、湖泊、河流?”
張有為顯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搖頭道:“護城河都在城外,早年間本縣縣城內是有一條大河,只是近些年早就干涸了。”
換句話說,要想造成珠兒身上的水漬跟魚餌情況,唯有劉家或是城外。然而珠兒死亡之時,乃至今早,郁南縣城門是關閉的。
雖然覺得串通城門守衛不太可能,可她依舊看向張有為道:“大人可派人查問昨夜城門值守的守衛,看看昨夜城門是否有異常。”
她說的隱晦,可張有為自然能聽懂其中的意思。他剛要反駁,想說自己治下吏治清明,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認真容不得質疑的眸子。也不知怎得,他甚是懼怕守在楚姑娘身邊這位所謂的公子爺。左右也是一句話的事兒,既然都是為了破案,他也不該太過計較。
守衛那邊回話極快,言說四人守門,并沒有擅離職守。且因著靠近年關,城門內外早就有人排著隊等著開門,他們也沒有機會私自放人出入縣城。
如此說起來,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她跟蕭清朗對視一眼,不言而喻,果然倆人都想到了一處。
蕭清朗皺眉,片刻后看向許楚說道:“在去劉家莊子上之前,我們得要先會一會這位劉家少爺了。”
其實在驗看到尸體傷口處沾染著魚餌時候,許楚心中就已經了解了此案。整個案件的布局,乃至她猜測的證據所在,心中都大抵有了揣測。至于劉青云,他既無動機也無作案時間,她實在不知為何要見他。
不過她心里也清楚,蕭清朗的性子沉穩,雖說對自己頗為寬容,卻絕對不是從不無的放矢之人。既然他說要會一會,那定然是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