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蕭清朗又準時來接許楚上朝。而這次,他還真不曾像以往那般剋制了,甚至還調笑了許楚兩句,頗有點翻身的意味。
許楚瞧著他的得意模樣,哭笑不得,最後只能嬌嗔的瞪了他幾眼示意他剋制一些。畢竟,這是要去上早朝,而非遊山玩水,總這麼調笑像什麼話。
更何況,他可是百官眼中不拘言笑的靖安王,現在這眉目帶笑的模樣,哪有半分威嚴?若非是那一身朝服,只怕都會被人誤以爲是攜美同遊的富家公子哥了。
其實不光是許楚這麼想,一衆候在宮門外等待的文武大臣,此時看到蕭清朗遞過來的溫和目光後,也都齊齊的打起了冷顫。更有甚者,都顧不上與同僚一起交談了,只管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回想最近自己是否做了什麼不合情理之時,又或者家中女眷,是否行下了錯處被靖安王拿住了把柄。
這樣詭異的僵持,一直持續到下朝爲止。或許是因爲靖安王今日的態度太過詭異,以至於整個早朝上,再沒聽到有大臣溜鬚拍馬或是打口水仗。
爲此,皇帝心裡難得的舒坦了一回。他挑眉看了一眼自家眉宇都盪漾著春色的三弟,心道沒想到自家三弟這麼好用,早知道就應該早些給他賜婚纔是,也好早一天讓自個耳根子清靜一會兒。
一場早朝,在蕭清朗波瀾不驚的沉默跟皇帝心滿意足的喟嘆中落下。當然,也是讓不少朝臣如坐鍼氈,忐忑不安。就連素來清廉的花相,心裡都犯起了嘀咕。
一直到早朝之後,蕭清朗笑呵呵的邀了許楚離宮。同時,還罕見的請了幾位朝臣過幾日吃酒,大傢伙都還沒能回過味來。
最後還是花相皺著眉撫著鬍鬚,不恥下問的向齊王請教之後,才知道原來靖安王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靖安王被賜婚的事兒,根本就像是一道驚雷炸開,炸的衆人七葷八素。一則是沒想到這萬年鐵樹竟然開了花。二則也是沒想到,向來以冷情著稱的靖安王,竟然會因一個賜婚而如此心潮澎湃......
於是,本該退朝後各奔東西的朝臣,下意識的慢了腳步,磨磨蹭蹭的湊在一起議論起此事來。
若是皇帝看到這幅場景,只怕又要生了感慨了。畢竟,朝中文武早有間隙,文臣擔心皇帝太過重武而輕視了治國文臣。而武官又多瞧不起文臣酸腐模樣,所以,像如今這般文武大臣不分陣營湊在一起商議一件事的情形,實在算得上大周立朝後極爲罕見的事情了。
率先離宮的蕭清朗跟許楚,可顧不上這麼許多。
蕭清朗先帶許楚去吃了些東西,而後徑直去了護國侯府。
因爲此案極有可能涉及到祝由術跟使人致幻的藥物,所以蕭清朗特地派人去許府通知了楚大娘。而今,她早已在侯府門前等了許久。
庭院深深,護國侯府雖然比不上靖安王府的奢華,可比之許楚府上卻也算精緻。六進出的院落,又有花園與錯落不斷的假山,各處裝飾恰到好處,倒也算是有些世家底蘊。
如今已然是深秋,草木都安不上蔥蘢,不過卻也能憑著還未落盡的枯葉瞧出春夏之時,護國侯府上是何等安逸舒適的場景。想來,無論身處那個院落,都有納涼之處。
護國侯府現在因爲沒了主事兒的人,所以顯得十分冷清蕭條。若非還有寧家管家在,只怕現在護國侯殺人跟紅姨娘殺人之事,早會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一番傳出去,繼而京城各處那些早就存有異心的人,必然會以此對護國侯府甚至是武將下手。
想到這裡,許楚不由得看了一眼穩步前行,威勢依舊攝人的蕭清朗。
她素來知他,既然自己能想到,那麼身爲權勢漩渦之內的蕭清朗,又如何想不到呢?
忽然她憶起一種可能來,倘若此時武將被打壓,那麼一些性情耿直又或者心生不滿的將士,或許就很容易成爲旁人籌謀所用的棋子。
縱然帶兵之人心性堅定,不爲那人蠱惑,那他麾下與其出生入死多年的各位將軍呢?還有那些,以性命相托的兄弟呢?
所以,拉護國侯下水......只怕也是一個開始罷了!倘若被他得逞,那後續必然會有更多的武將被牽連......
許楚瞇了瞇眼,心裡快速的捋著護國侯府若倒下,將會造成的後果。
護國侯在朝堂上雖然沒有太大建樹,可是他在軍中甚有威望。大周諸位將軍之中,除去戰神齊王,再有就是坐鎮南國一代多年的護國侯最受百姓敬仰了。
而現在,北疆與南疆防線之中,也有不少他的同袍甚至是在他麾下被其提拔的將軍。
倘若他們得知了這個消息,會怎樣?
一面是一個人人憤恨的董家嫡子,一面是知遇之恩生死之情,且爲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將軍,選哪個似乎根本不需要考量。
“怎麼了?”蕭清朗見許楚神情凝重,緊蹙眉頭似乎被什麼問題困擾住了一般,不由得放緩了腳步低聲問道。
許楚抿了抿脣,神色肅然的看著他,又見楚大娘跟魏廣等人並未緊緊跟著,於是才搖搖頭小聲說道:“我也說不出來,總覺得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護國侯府,可能只是一個切點,可是我卻想不出,那人到底是什麼目的,難道只是爲了打壓武將或是離間武將對朝廷的忠心?”
蕭清朗斜睨了她一眼,沉默一瞬才說道:“如今我也猜不透他的依仗到底是什麼,不是前朝餘孽,本朝除了皇上就只有我與齊王兄二人,既無外戚專權又有足夠分量與勢力的宗親,再往下除了太子之外,還有一名年幼的皇子養於後宮,而三皇子則早已被貶爲庶人......所以,縱然有許多線索指明那人來自京城,甚至於可能同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可是我依舊沒辦法將人找出。”
他說的話,許楚心裡清楚的很。
之前因那充滿歧義的註釋,蕭清朗特地去尋了花相,花相辨認自己辨認了許久才搖頭道那字跡並非是他所教授的任何學生所有。實際上,花相所教授的學子,當真是少之甚少,除了皇上之外也就是皇家的幾位皇子了。
加上花相身體時而好時而壞,所以他們就再未曾前去打擾過。
“王爺,許大人。”寧管家對蕭清朗跟許楚並不陌生,畢竟是侯府管家,縱然沒有上朝堂的本事,卻也能認清京城裡的各方勢力。
他得了下人稟告,趕忙出門將人迎了進來。
蕭清朗跟許楚此番前來,只是要確定一些東西,自然也不欲同他多說,當即就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你家世子的房間,可曾有人動過?”
“回王爺的話,除了寧通能入內此後外,世子素來不喜旁人進入他的房間,更何況是在這個時候。”寧管家擦了一把冷汗,微微躬著身體恭敬道,“這幾日,府上連番發生了許多事情,就更沒有人敢擅自進入世子的房間了。老奴爲著保險起見,就連寧通都拘在了自己的屋子裡。”
一來是護國侯投案,事關重大,一日不定案,他這做管家的就一日不能讓人將消息自府上泄露出去。二來,雖然府上的下人多是死契的奴僕,可是架不住現在府上人心渙散。若她們有了外心,自主子房中盜竊些財務偷出府去變賣或是藏匿,那他這做管家的也就無顏再見侯爺了。
寧管家自幼就在侯府當差,這一輩子的管著侯府上下,對侯府自然是有感情的。所以他這般做,倒也不出人意料。
寧管家一邊說,一邊將蕭清朗跟許楚往寧蘇白的院子引去。
待到進了寧蘇白所住的房間,幾人才發現,那房間的桌椅之上依稀落了一層浮塵。看起來,好似多日未曾打掃過了。不過這樣,倒也容易讓人確定,在寧蘇白離開侯府之後,的確沒有人進出過房間。
寧蘇白的房間,與蕭清朗的房間佈置截然不同。若是說蕭清朗慣是沉穩氣派,房間內也力求簡潔的話,那寧蘇白的房間則要花哨許多。
談不上什麼風水跟佈局,只是肉眼所見之處,皆有名貴的古董與花瓶之類。而桌上雖然有些書籍,可多半也是百姓間很受歡迎的探案小說,偶爾夾雜著幾分市井流傳的很廣的《三法司四大名捕》之類的話本,也多爲杜撰。
看得出,他對探案的事情,當真十分上心。
蕭清朗的視線掃過那些書本,在看到書頁之上殘留的不知何時留下且早已幹掉點心渣之時,他的眉心微不可見的皺了皺。
許楚知道依著他這般的性子,只怕是見不得寧蘇白這般對書本毫不珍惜的情形。這也就是寧蘇白未曾當著他的面這般做,若是做了,只怕少不得一頓毒舌諷刺。
不過這倒是讓許楚想起了前世課堂上,還未經歷過社會的學生多會在書桌之下偷偷摸摸的看些小話書的情形。偶爾到了假期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那些小說的時候,她也會摸包辣條或是雞爪一邊滿足自己的胃一邊精精有味的翻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