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可顧不上什麼田婉兒不田婉兒的了。那些事兒再難看,頂多就是讓王爺對自個的印象差些,又或者丟丟臉面。可是,要是被王爺親自翻出自個判下了冤假錯案,那按著王爺在外鐵面的名聲,只怕這烏紗帽保著也難了......
想到這裡,他的欲哭無淚就徹底變成了唉聲嘆氣。
師爺見他如此苦大仇深,趕忙勸說道:“大人也別太喪氣啊,現在這事兒還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大人之上還有知府大人撐著呢。這案子,說到底要不是有知府大人的授意,大人也不會輕易結案的。”
“話雖如此,可是本官到底是難辭其咎的。”田縣令嘆口氣說道。
師爺頓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勸說道:“不知大人瞧出來沒有,王爺身邊跟隨的那名女子所說的話,在王爺那裡可是頗有分量的。要是......要是大人能走通她那裡的關係,讓她在王爺跟前爲大人說幾句好話,這事兒要翻篇也不難......”
田縣令愣了一下,腦子裡倏然就涌出了蕭清朗對許楚的呵護跟關切之情。他猶豫片刻,才頷首道:“這話說的不假,這樣,本官先好好配合著王爺查案。你私底下也讓人查一查那女子的身份,知道了其性情跟喜好,咱們再投其所好便是。”
倆人說到這裡,心也就微微定了下來。恰在這時候,一行人也到了劉金山家門之前。
田縣令下了轎子,看著緊閉門扉的首飾鋪子,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生前多紅火的生意,卻因著劉金山的死,瞬間蕭條下來,往後那孤兒寡母的光景,只怕也要不好過了。
劉家人聽聞田縣令來了,趕忙強忍著悲痛迎了出來。
劉金山雖然交際複雜,可家眷卻很簡單,只有一個老父親跟一房妻子一房妾室還有兩個還未成年的兒子。
眼下,在聽說京城而來的靖安王得知此案,在察覺案宗後,覺得此案內有曲折,劉家人都錯愕起來。對於劉金山的死,最悲痛欲絕的,就是他們了。所以聽說他死因有異,真兇或許有別人,他們的情緒自然就格外激動。
“田大人,您是說殺害我家金山的另有其人?”劉老爺咬牙,強忍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慼,渾身顫抖著追問道。
田縣令嘆口氣,勸慰道:“原本那古順峰招供自認罪行,本官也依著律法定了案。可是,那古家人到了靖安王跟前伸冤,使得王爺欲要重新審查此案。其中內情,本官也不得而知,不過王爺的確說過,此案有異,他欲要開棺驗屍。”
一聽說要開棺驗屍,那哭的雙眼紅腫的小妾直接昏死過去,惹得一旁此後的丫鬟手忙腳亂的將人攙扶下去歇息。而站在劉老爺身後劉金山的妻子劉兆氏,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搖搖欲墜。
“那怎麼行?金山好不容易入土爲安了,要是開棺豈不是要讓他不得安寧?”劉兆氏哽咽著,淚盈於睫,雖然沒有偏激的舉動,卻也足以讓人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田縣令一時有些爲難,他勸說了幾句劉兆氏。又看向了臉色陰沉,沉默不語的劉老爺。
良久之後,劉老爺才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身體說道:“既然有王爺的擔保,那就尋個時間,開棺驗屍!”
他說完,整個人就如同脫力一般癱坐在了椅子之上。而臉色,也慘敗難看起來,剛剛還能咬牙切齒的身子骨頗爲健朗的人,瞬間就如同垂暮老者般喪了精氣。
一旁劉兆氏眼裡淚水漣漣落下,突然跪倒劉老爺膝下說道:“爹,這萬萬不可啊,難道你真讓金山入土也不得安寧?不管那頭顱是不是金山的,至少他現在還是全乎的......可是......”
她的話沒有說盡,卻也不難讓人聽出其中的意思。若是那頭顱不是劉金山的,那豈不是要讓他死無全屍?
田縣令看著哭哭啼啼的劉兆氏,再看掩面老淚縱橫的劉老爺,一時之間心裡也覺得有些淒涼。
他治下,多少年都不曾出過一樁如此兇殘的命案了。平日裡,他最多就是判判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若是兇一些的也多是爲著房角地界的事兒告狀。像這般讓人家破人亡,又或者殘忍的隔了腦袋的事兒,他在任期間這還是頭一宗。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勸說幾句時候,就聽劉老爺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
“兒媳,你是個好的。可是,爹也不能看著金山死的不明白白,更不能眼瞧著真兇逍遙法外,還害了無辜之人爲兇手頂罪。”他嘆息一聲,悠悠說道,“你是婦人家,不常在外行走,自然不知道靖安王的名號。”
“爹跟金山曾去過京城,那一路上多少人家把他奉爲神明,人人都說要是有冤案,只肖靖安王看一眼就能水落石出......”他的表情似哭非哭,“既然他開口了,那金山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有冤屈的。”
他雖然也不忍看兒子死後被打擾,可是隻要想到兒子慘死的那種慘狀,他就心如刀割。如果不能懲治真兇,他覺得自個到死都會死不瞑目的。
他說完就喘著粗氣看向田縣令,一字一句堅定道:“此事草民就拜託給大人了,如果......如果有了進展,還望大人及時通知草民......”
劉兆氏哭的有氣無力,不過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有了鬆動。她也不是狠心腸的人,明知有一個人爲自家男人的命案而入獄判斬,還強硬的不許開棺。
田縣令得了準話,趕忙起身讓師爺拿上了一份文書,待到劉老爺跟劉兆氏簽字之後,才帶著人離開。
等回到衙門後,他將劉家人同意開棺驗屍的文書遞給蕭清朗。
只見面無表情的蕭清朗緩緩點頭,難得的讚賞了田縣令一句。
如此,倒是讓田縣令有些受/寵/若驚。
因爲有了劉家人的許可,所以開棺驗屍之事就格外順利了。當然,在挖開墳地的時候,旁邊不免有得了消息上前圍觀之人。這些人中,除了劉家人,還有不少附近村子的人,當然也少不了聽到消息匆忙趕來的張存財跟張超兄弟倆。
大家還是頭一次見到下葬之人再度開棺的事兒,所以各個都伸長了脖子,就想看個清楚。當然,也有膽小的卻喜歡湊熱鬧的,跟著一道前來。
就在衆人嘀嘀咕咕議論紛紛的時候,忽見一行人由遠及近而來。爲首的,赫然是一個面色如玉,氣質冷厲卻十分矜貴的男子。而他身後,則跟著一名神情肅然腰帶佩刀的侍衛,還有一名揹著匣子的少女。
要是單看幾人模樣,應該是富貴人家上山遊玩的公子跟小姐纔對。可偏生,幾人目不斜視的就衝著剛剛被挖開的墳堆而來。
“王爺,下官已經讓人將棺木擡出來了,接下來之事就等王爺定奪。”田縣令上前,對著蕭清朗拱手行禮。
蕭清朗微微頷首,示意他暫且退下。然後他跟許楚徑直走到被人攙扶而坐的劉老爺身邊,肅然說道:“開棺驗屍情非得已,還請劉老爺見諒。”
大周朝其實早有開棺驗屍的先例,只是一般而言,這種事情對死者家屬都會是一種打擊。若一個不好,就會引起官民衝突。所以,尋常時候,官府是極少會如此的。
可以說,開棺驗屍在所有辦案環節中,是下下之策。
劉老爺沒想到傳聞中人人驚懼的靖安王,在開棺之前還會安慰與他,頓時顫顫巍巍的起身想給蕭清朗行禮。只是,未等他有所動作,就被蕭清朗擡頭免了。
如此一來,劉老爺雖然心裡悲痛,可更不會阻攔對方接下來的行爲了。
接下來,劉兆氏帶著兒女燒了香燭紙,哭著將要開棺的緣由對死者講述一遍,以讓他在天有靈莫要惱怒,也要保佑官府早日將案情查個水落石出。
一番哭喪之後,棺槨終於在劉家人淒涼的哭泣聲中被打開。只是瞬間,一陣惡臭自裡面涌出,使得靠前的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這個時候,田縣令才皺著眉頭問道:“王爺,不知王爺所帶的仵作可來?若是王爺所帶的仵作不再,是否要讓下官尋來的之前驗看劉金山屍首的仵作前來重新驗看?”
蕭清朗挑眉,“本王所帶的仵作,不是已經往棺槨前走去了嗎?”
田縣令聞言豁然擡頭,就見帶了口罩跟手套的許楚,已經探身想棺材之內看去。而棺材周圍,既沒有薰香,也沒有燃燒蒼朮皁角等物,甚至連用於去晦氣的燒醋跟火盆都沒有一個。
他驚訝的看著她,目瞪口呆,半晌都合不上嘴。
倒是他身後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滿臉不贊同的神情,拱手對蕭清朗說道:“王爺,讓個什麼女子驗屍,這也太過兒戲了吧。”
蕭清朗還未開口,一旁的田縣令就已經哆嗦一下,被自個帶來的這個仵作嚇的半死了。他急忙怒斥道:“大膽,竟然衝撞王爺,你有幾個腦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