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珠自然是要纏著許楚同住的,而花無病雖然想挨著二人的房間,可到底在蕭清朗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只能退出了倆人所住的雅苑。畢竟,男女有別,更何況里面那位,還是靖安王放在心尖子上的女子,他就算再無畏世俗,也不敢輕易挑戰。
甭管怎么說,如今一行人算是在錦州城落腳了。
蕭清朗批閱完幾份公文之后,起身到雅苑尋找許楚,念著要帶她嘗一嘗錦州城的特色。他尤還記得,當時在郁南縣時候,她因為風寒食不知味,所以對著滿桌子的飯菜遺憾連連。
然而,到了雅苑,他才發現,里面竟然沒有一絲聲音。就連咋咋呼呼的明珠,也不知蹤影了。
“魏廣,去問。”
“是。”魏廣無奈的拱手,心里嘆息一聲,從何時開始,自個這堂堂的御前帶刀侍衛,竟然成了王爺跟楚姑娘的小跑腿了?
哀嘆歸哀嘆,其實他心里也是佩服許楚佩服的緊。文能推案,武能剖尸。他掰著指頭算,如此人物,在他認識的人里還真是一個都沒有。合該與自家王爺相配,因為倆人有話可說啊。
沒見向來寡言冷面的王爺,自從同許楚在一起后,性子都跟著溫潤了許多么?
說心里話,當初在蓮花山時候,楚姑娘跟自家王爺說倆人當真在一起時候,他是一點驚詫情緒都沒生氣。甭說是他,就連留下的幾名侍衛,還有郡主都不曾覺得奇怪,最多就是感到唉,終于在一起了。
至于王爺跟許楚姑娘日后回京后的事兒,那就不是他做屬下的要操心的了。不過自家王爺極其護許楚的短,應該會早做打算的。
“公子,剛剛來打掃的下人說,姑娘跟侄小姐去了楚大娘房間。”
蕭清朗找到幾人時候,就見最初還自視甚高的楚大娘,此時正眼巴巴的看著許楚在桌上鼓搗什么東西。
他負手立在窗下,看著房間內專心致志擺弄幾個罐子的女子,依舊是素色的錦衣,未有半點粉黛裝點,卻自帶風華。可以說,相比于同齡女子,許楚的性情格外沉著淡定。
記得最初她還未回應自己的情意時候,他也曾懷疑過,是否在她眼里,自己還比不上一具尸體重要。可后來時間久了,他卻不會再那般幼稚對比了。
于她而言,尸體是案情,所謂案情大如天,大抵就是對如她如他這樣的人來說的。就好似,他不會回答一個人詢問是案件重要,還是心坎上的人重要一般。
她神情專注的看著手上的動作,卻不知,他也在專心看著她。
屋里的人屏氣凝神,而屋外的人饒有興趣眼底含笑,當真相得益彰。
過了半刻鐘,卻聽到蕭明珠突然低呼一聲道:“成了,真的成了!”
而一旁表情緊張的楚大娘,也驚喜的瞪大了眼,雙手顫抖的爬到桌上看著。嘴里還不可思議的念叨:“哎,姑娘果然沒有誆騙我。”
她興奮的語無倫次,半晌才壓抑住興奮,對著許楚行了一禮,恭恭敬敬說道:“我代大周百姓感謝姑娘。”
許楚趕緊把人扶起來,搖頭笑道:“楚大娘這是做什么,我也不過是多讀了些醫書罷了,所謂精通醫道實際上也不過是理論大于實踐。說到底,還是大娘將壇子中的菌群培育的好,若非大娘細致,只怕能提取出這藥劑還要浪費不少發酵的菜肴跟黃土。”
她這話倒不是過謙之詞,原本自己學些醫道知識,不過是為了驗尸方便。而來到大周之后,能實際應用的大多卻只是用在自己跟自家爹爹身上治療頭疼腦熱病癥的。
所以對于高深的中醫醫術,她最多是能背誦出一些理論來。而她比楚大娘最大的優勢,也不過是知道百年之后的一些中醫理論跟方子罷了。
“其實民間早有大夫曾以發酵過多年的泔水跟黃土相配遏制瘟疫,只是效果并不明顯,卻并非全然無效。而我今日教大娘提取的,便是那方子里對癥的成分。”許楚并不私藏,仔細指導著她解釋道,“我知道此法,也是跟一名葉天士的大夫所學,至于再多,就需要楚大娘潛心研究了。”
楚大娘聽出她的話并非推脫跟虛偽,尤其是見她好不貪功,眼眸清澈平靜,心里早就越發喜歡起來。果然,自己最初時候是想錯了,這般對錯是非明明確確的女子,怎么可能為權勢富貴攀附自家王爺呢?
別說她的驗尸能耐,就是她指導自個培育的這些東西,一旦拿出來就足以讓杏林泰斗側目。
對于青霉素的發現,許楚并沒有往身上攬功,畢竟她做的多是提點,實際上真正操作的多是楚大娘。與她而言,能在力所能及之處改善百姓疾苦,自然是好的,可她所專注的應該依舊是驗尸跟查案。
平心而論,其實合格的法醫亦或者說仵作,應該只是客觀的給出驗尸結果,將線索歸攏交給查案之人。可自從穿越到大周朝,她的職責一次次的開始混淆,邊界早已不甚清晰了。
并非所有的衙門官員捕快都是無能的,實在是年代不同,許多時候人都會下意識的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或者急功近利,想要得了名利而急于破案,卻不想正是這樣的想法蒙蔽了雙眼,錯過了許多蛛絲馬跡。
而許楚在遇到蕭清朗之前所做的,正是在這樣產生的冤假錯案的夾縫中求得生機。她求財,為謀生既驗尸也接案子。不過她雖然收銀子,可每起到她手上的案子,都不曾草草了結,而是細枝末節都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糾葛。
也是如此,她在蒼巖縣才頗有些名聲。以至于,引了蕭清朗的青眼。
而今,為了查探錦州城虛實,她也算能屈能伸。無論是化用旁人身份,亦或是成為曾經不屑一顧的女神棍,都不能讓她猶豫。因為她清楚,一旦猶豫,不僅是她與蕭清朗,又或者失蹤已久許還在狼窩的爹爹,就連錦州城的滿城百姓都要跟著遭殃的。
許楚收斂了心思,又細心指點了楚大娘幾句,想了想,索性從懷中取出之前謄寫的一些醫書。所謂醫書其實也算不上,多是她按著記憶將后人發現的中醫理論整理了一下,甚至包括可治療結核的鏈霉素。
至于再有其他的,她一則不精通,二則現代的條件極難合成。索性,就沒多說什么。
她一直堅信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古人的聰慧不亞于任何一個時代。就如四大發明,還有民間各種后世難解的工藝跟失傳的醫術等等。
楚大娘得了許楚的冊子,略微翻看兩眼,頓時震驚的目瞪口呆瞋目結舌。她甚至雙手都有些顫抖,生怕把那冊子掉了似的,一雙眼更是瞬間爆亮。
她看看自個手上的東西,再瞧瞧許楚淡定沒有絲毫變化跟不舍的臉,猛地咽了口吐沫,猶豫著說道:“姑娘,你可知這書價值幾何?”
“價值高低全看在誰手中,與我的話,不過是里面有一些急救常識跟毒理醫理對我驗尸會有幫助。可余下的,大多都如同雞肋。”許楚沒有任何思量,笑道,“公子曾說楚大娘醫術出眾,且救治多許多人,如此這冊子給你倒也不會如在我手中一般明珠蒙塵了。”
這話說的清楚明白,許楚知道書中所記載的東西是何其珍貴。說句實在話,要不是許楚賤籍身份有礙,只要她拿著此書,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想到這里,楚大娘心里不由得嘆息一聲,當真可惜了如此女子。不過要她真是良家女子,只怕也不能如現在這般對世俗眼光無所顧忌。恐怕,就算她有心拋頭露面,都會被家人逼著研讀女戒。
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了。
楚大娘觀許楚表情真切,雖然不算熱絡,可卻也沒有為難跟討好的意思。反倒是在提起驗尸時候,雙眼驟亮,好似帶了生機一般,使得她不由感嘆連連。
怪哉怪哉,別說她這個女仵作,就算是驗看了半輩子尸體的驗官說起驗尸一事來,多也是愁眉苦臉的。畢竟仵作也好,驗官也罷,說到底依舊是賤籍子孫三代不能參加科考無法入朝為官。
她可從來沒見過哪個仵作,對驗尸的事兒如此興致勃勃,甚至眉目都迸發出神采來。
許楚看了一眼蕭明珠,提著還探頭探腦疑惑著的她往房間外面走去。剛開門,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笑吟吟的望向她,莫名的,許楚就想起之前下馬車時候他的那番情話來。
原本是禁欲系的冷面王爺,卻眼角含笑的說著惑人情話,只怕就算是鐵人了把持不住。所以,不過一個勾唇的笑,就讓許楚再次紅了臉。
“哎,楚姐姐,你怎得又臉紅了?”蕭明珠從許楚身后走出,瞧見不遠處的三叔時候,恍然大悟,嘿嘿一笑低聲道,“以前三叔可沒這么閑過,卻沒想到追楚姐姐居然追的這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