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許楚從溫暖的毯子里醒來,剛想伸個懶腰,忽然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蕭清朗的一張俊臉。那臉上的溫柔跟眼底的情愫,猝不及防的撞入了還有些發懵的許楚眼中,讓她臉色倏然就紅彤起來。
這個時候,她也反應過來,昨夜自己竟窩在這人懷里安睡了一夜。
她有些尷尬的將目光向四處瞄去,卻見洞里的侍衛都還闔眸休息,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蕭清朗凝視著她的模樣,見她臉色幾經變化,忍不住淺笑起來。
他這一笑,又引得許楚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當然若是瞪的時候,她未曾臉紅那應該更有說服力。
“身上的傷口可還難受?”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因為惦記著他身上的傷,許楚還是有些擔憂的詢問。
蕭清朗搖了搖頭,“本來傷也不重,又用了兩次藥膏,今日已經結痂了。”說著,他還稍稍拉起袖子,讓許楚檢查了胳膊上的傷口。
當然,手肘處的傷看起來還有些駭人,可到底也已經不流血了,也沒發生潰爛現象。
許楚點點頭,略微松了一口氣。
昨夜有侍衛先行去了衙門,而今剛好帶了官差跟新尋來的馬車接蕭清朗跟許楚。當然,他這次報的名號,并非是旁人的,而是蕭清朗本人的無疑。
左右,已經被人發現了蹤跡,再遮掩也就沒有意義了。反而不如光明正大的一路往京城而去,或許還會讓那些人有所忌憚。
這一次,魏廣等帶刀侍衛左右開路,隨后是兩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最后則是本地縣令所帶的官差跟隨。一行人大張旗鼓而動,剛到城門之外,就見本縣衙門上下一堆大小的小吏跟文書,甚至還有本地富商,都翹首以盼的候著呢。
此地雖說也常有官員路過,可接待王爺,卻是第一回。尤其是看到魏廣等人各個都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由遠而近,他們就更加緊張了。
莫說旁的,就是這氣勢,就差出了許多。
“王爺,下官已經吩咐人在后衙準備了酒席,現在是否要先去歇歇腳?”本地縣令姓田,雖然算不上糊涂,可在為人處世上卻也頗為圓滑。
按著蕭清朗的說法便是,此人雖然不堪大用,可要治理下縣卻也離不開這樣的人。
念著他在任期間,并未出現過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惡事,所以蕭清朗倒是破例給了個好臉色。
“就按著田大人的安排來吧,只是本王一路舟車勞頓,又在山中遇刺,實在疲倦。所以稍后若田大人安排了歌舞宴席,那就免了吧。”
就算蕭清朗未曾冷言,可他到底身份不同,所以無需給那一眾候著的人面子。更不會在此處下車,與人寒暄。
田縣令聞言,心里一陣驚慌,生怕他追究自個的過錯。畢竟,本朝王爺在他治下遇刺,往小了說,是他治下不嚴。往大了說,那可就是謀害皇室的罪名了。
他臉上生了焦慮,冷汗漣漣的跪地道:“是下官失職,讓王爺遇險了,稍后下官定親自帶人入山中搜查,務必會將惡匪一網打盡……”
沉默許久之后,卻聽馬車內傳出一道冷淡的聲音。
“此事本王心中自有定論,田縣令不必過于糾結,先進城吧!”
這聲音雖然冷冷的,可話里的意思卻讓田縣令松了一口氣。按著王爺的意思,也就是說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如此,烏紗帽也就意味著能保住了。
他回過神來,趕忙起身連聲應是。
到了縣衙之后,眾人才看到頭一輛馬車緩緩停下,而車廂內一只素白纖長的手將那惟裳緩緩撩起。
田縣令跟一眾官吏不由得隨著那手的動作看過去,倒不是他們心有惡意。實在是關于蕭清朗不近女色的傳言聽的太多了,所以在聽到昨夜前來報信的侍衛說,隨行的有位女子時候,讓他們腦子里不斷開始補腦起來。
歌姬美妾的想法,他們自然不敢有,也不會有。畢竟,堂堂靖安王,縱然身邊有美人相伴,也絕不會吊價到尋什么揚州瘦馬的地步。
不過無論那女子是何出身,想必定然也是個絕色女子。否則,靖安王又怎會許她近身同乘一輛馬車?
隨著他們目光爍爍的看過去,就見那惟裳徹底被撩開了。隨后,就有一身著青色錦繡羅裙的女子自車上一躍而下。
雖然有幾分姿色,可卻談不上什么驚為天人,不過是比尋常人家的女子多了幾分秀麗跟白皙罷了。
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面容淡然,神情凜冽的男子緩步而出。而手中,赫然還拿著一個古里古怪的箱子。
“大人,您瞧那箱子,像不像是衙門里給仵作驗尸準備的工具箱?”邊上一個小吏忍不住湊到田縣令耳邊低聲問道。
田縣令瞪了他一眼,低聲斥責道:“別胡說,那可是堂堂的大周朝王爺,怎么可能會提什么給仵作用的驗尸工具!”
“那也不一定啊,靖安王不是就管著刑獄的事兒嗎?他身邊有仵作,也不稀奇吧。”
“就算如此,那誰敢讓王爺給提東西啊,不想要腦袋了怎得?”
就在幾人小聲嘀咕的時候,許楚也接過了那工具箱,而后低眉順目的跟在了蕭清朗身后,任由侍衛簇擁著向前行去。
蕭清朗雖然未曾穿朝服,不過那素色錦衣之下露出的高貴清雅,還有風輕云淡之間透出的威壓,使得無人敢懷疑他的身份。
此時,侍衛們雖然依舊是常服,可到底顯露出了幾分厲色跟精悍。這般銳利肅然的模樣,莫說是衙門的官差了,就算是州城的守備軍只怕也是比不上的,所以就更坐實了蕭清朗尊貴的身份。
還真別說,就算是受傷的侍衛,此時也都凜然而立。一手牽著韁繩,另一手則下意識的按在佩刀之上,若非昨日親身經歷過殊死搏斗,只怕就算是許楚也看不出端倪來。
沒有灰頭土臉風塵仆仆的倉皇感,反而依舊精煉強干,目光如炬讓人看了膽寒。這是身為皇家侍衛的本能,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傲氣。
這廂蕭清朗對田縣令頷首,示意他先讓無關人等散去,而后就跟著下人入了院落之中。
縣令早已讓人準備了酒宴跟下人,等幾人一入后衙,就被下人引去了不同的房間。當然,魏廣還是跟隨在蕭清朗身旁保護的。而楚大娘跟許楚,則一道去了另一間屋子。
不得不說,田縣令的安排還算周全。不僅收拾了洗漱暫歇的房間,就連干凈的衣物也盡數準備齊全。許是聽之前的侍衛提過,隨行的女子,所以他還特意尋了婢女在房內伺候著。
雖說他安排的妥當周全,不過此時誰又有心思沐浴呢?大抵,都是簡單梳洗一番,重新換上干凈的衣物就出來了。
雖說蕭清朗吩咐過,無需鋪張也不用尋人作陪。可田縣令卻不敢真的簡而待之,他只當王爺是瞧不上那些個渾身銅臭味的商人,所以吩咐幾句把人遣走后,還是準備了豐盛的酒宴。
不得不說他果真是個長袖善舞之人,就如現在,滿著的飯菜多是京幫菜。清蒸爐肉、板栗金塔肉、四喜丸子、紫酥肉跟八仙鴨相間而放,中間還有蓮蓬豆腐、毛豆燒茄子跟白灼青菜等物,瞧著倒是色香味俱全。
蕭清朗看了一眼田縣令,隨口問道:“府上竟有京城的廚子?”
他雖然不常吃肉,可卻見慣了各地的廚子,只憑著氣味就能推斷出飯菜是否正宗。而眼下的菜肴,雖然并不稀奇,可難得的確是火候都剛剛好,看得出是對京菜頗為有研究之人所做。
田縣令一聽王爺詢問,趕忙殷勤的巴結道:“回王爺的話,這廚娘是前些日子剛到一品居酒樓做菜的,下官偶然發現其所做的京菜十分受歡迎,所以特地借了過來專門為王爺做菜。”
蕭清朗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抬手夾了一筷子紫酥肉粘過跟前的醬料,而后細心的夾了些蔥白跟蘿卜條后,放到許楚跟前的碟子里。
“這紫酥肉雖為魯菜,可在京城也很受歡迎,京城中的廚子加以改進,倒是有了幾分京菜的模樣。”他說著,就取了湯勺又給許楚添了些熱湯,繼續說道,“酥松軟爛,醇香濃厚,加上蔥白跟蘿卜條的馥郁甘爽,別有一番滋味。”
許楚本來也真有些餓了,加上她早已習慣了蕭清朗對自己的照顧,所以并未覺得他此舉有什么不同,而是心安理得的嘗了一口。雖然她不太懂什么魯菜京菜的,可卻吃的出這味道果真不錯。
于是她瞇了瞇眼,心滿意足的對著蕭清朗笑了笑。如此,又引得蕭清朗唇角微勾。
而一旁的田縣令整個人就有些不淡定了,他錯愕的看著倆人旁若無人的舉動,半天不能回神。待到回過神來,才匆忙對著蕭清朗告罪一聲,說道:“王爺,下官……下官還為姑娘特地準備了些小食,如今還未送來,想必是下人偷懶了,這樣,下官親自去催一催……”
待到蕭清朗點頭,他才冷汗漣漣的逃似的離開。
“這縣令……”
沒等許楚說完,蕭清朗又舀了一塊八寶鴨送到她碟子里,淡聲說道:“管他有什么心思,先填補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