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此時並非佳節慶典的時候,可是許楚跟蕭清朗到西市之後,發現這裡竟然十分熱鬧。
流光溢彩的燈籠花架,熙熙攘攘的叫賣聲,還有孩童們打鬧追趕的嬉戲聲,倒是讓許楚自入京城以後,第一次感到了徹底的輕鬆跟愉悅。
今日蕭清朗特地收斂了些許威嚴模樣,加上換了一身富貴華麗的衣物,所以乍一看起來果真就只是個貴家公子哥。加上許楚雖然名聲大,可對於京城百姓而言,卻也不算是臉熟之人,所以倒是沒人認出二人來。
但凡他們倆人停步,就常會聽著攤位上的攤主感慨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看樣子是把二人當作了作伴玩耍的小夫妻。
許楚每每被蕭清朗帶到一處攤子上,都會聽到如此的恭維跟祝福,每次剛要反駁,就總能被蕭清朗及時開口打了岔。這麼幾回之後,她又怎會看不出蕭清朗這是故意爲之?
“公子,你怎得不澄清?”許楚緊隨在他身旁,小聲問道,“雖然這裡人多,可也難保會有人認出你來啊。”
世人眼中不近女色的靖安王,卻默認有妻子,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估計好聽不到哪去。更何況,自己在京城根基未穩,現在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節外生枝的。
蕭清朗見她目露焦急,不由無奈的笑了笑,低頭看著她的神情帶著無盡的寵溺跟溫柔,“小楚,日日與你相對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廝守,對我實在是一種煎熬。”
“縱然你不肯答應我現在就定親完婚,可至少不要太過拒絕我的親近。”他的目光裡含著些許的失落,看的許楚心頭一顫,想要出口與旁人澄清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抿脣下意識的靠近了蕭清朗一些,猶豫了片刻直接伸手握住了他衣袖之下的手指。
“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尋到爹爹之前,我實在不想將你我的關係鬧得沸沸揚揚。現在爹爹下落不明,加上那追尋我們蹤跡的人從未斷絕過,所以……”
她說的有些語無倫次,最後只能歸於一聲嘆息。其實,有時候連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她喜歡蕭清朗,這毋庸置疑。
最初的時候,她將他引爲知己,後來願意爲他冒險,願意跟他一起風雨同舟。到現在,她也清楚,若自己有一天要嫁人,她只會嫁給蕭清朗。倘若他們無法在一起,那日後天涯海角她就一人獨行,絕不會再尋第二個人交付真心。
可是,她卻說不清自己內心的那份隱隱的不安從何而來,以至於太過自我之下,竟然忽略了蕭清朗的感受。
許楚知道,他待自己一直很好,處處爲自己考量,甚至願意爲自己而冒險。
想到這裡,許楚的心不由得越發軟了起來。她本是拉著他手指的右手,漸漸向上徹底於他十指交握起來。
蕭清朗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其實他也並非真的擔心什麼,而是想要提前昭告天下他與許楚的關係罷了。所以見許楚露出心疼的神情,他就嘆口氣柔聲說道:“我明白。”
頓了頓,他才又說道:“小楚,你可曾想過,許仵作若一直這麼躲著你我,我們日後該怎麼辦?”
許楚被問的一愣,這個問題她還真的不曾考慮過。她知道爹爹因爲某種原因在逃避著她,可是卻從來沒想過他會躲一輩子。
“許仵作曾讓你隨我一同入京,應該就是知道,在我身邊纔是最安全的。那你是否想過,讓他主動現身,繼而謀得王府的庇佑?畢竟天下最安全之處,除了皇宮之外唯有靖安王府跟齊王府了。”
許楚略微蹙眉,看樣子是在思索蕭清朗的話。
她知道蕭清朗不會做對自己有害的事情,雖然這個提議極有可能存著私心,可是卻並非全無道理。
自己現在算得上是朝廷命官,又有靖安王府加持,所以那些魑魅魍魎不敢妄動。可是爹爹那邊呢?他們會不會因爲自己這邊不好下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尋找爹爹之事上?
倘若爹爹暴露了行蹤,又沒有及時尋到保護,那該如何是好?
如果爹爹出現,且不論去不去靖安王府,就是在離皇宮極近的許府,怕都比在別處安全。
再有就是府上現在還住著擅長醫術跟毒理,且在京城影響頗深的楚大娘,有她在,旁人要在許府生事,估計也要掂量一番才行。除非那些人能在熱鬧的京城之地,將許家上下甚至是她直接斬殺,不留任何痕跡……
不過想來那些人縱然有那份膽量,應該也沒有那般厲害的手段,否則又怎會被他們將氣焰壓下去,且處處斷尾求生。
想到這裡,許楚心裡就越發覺得蕭清朗此話說得有理了。
她心裡微微一動,看向蕭清朗問道:“公子是有主意了嗎?”
蕭清朗欲言又止,最終攥了攥她的手說道:“讓皇上爲你賜婚!”
這話一出,許楚心裡不由得一驚,錯愕道:“不是說好了,等尋到我爹以後,你就上門提親嗎?”
“可是除了這個法子,小楚覺得,足以讓許仵作出現的事情還會有什麼呢?”他頓了頓,低頭輕嘆一聲,宛若親吻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再者,我也實在不想日夜爲自己沒有名分而焦心。”
“小楚,你擔心因身份不同而無法與我白頭,我又何嘗不擔心因爲沒有婚約,你會先放手?”
這件事,他考慮了太久了,也猶豫了太久了。
他不擔心她會變心,只是擔心有一天她會先離開,又或者是她會爲了自己的前程而將感情擱置。
蕭清朗深知,自己願意爲她保駕護航,願意與她並肩而行。卻並不敢試想有一天當職責與感情起衝突的時候,她會作何選擇。因爲她太過獨立了,行事也太過乾脆了,所以他時常也會有憂慮。
蕭清朗見許楚還咬著脣深思,當即擡起與她十指交握的手說道:“我答應你的,從不會改變,只此一生我都不會娶妻納妾,也不會干涉你行驗屍查案之事。”
許楚神情淡淡,目光落在他鄭重其事的面龐之上,又恍若透過他看向遠處的雕欄樓閣,茶肆旌旗,還有隨著微微而起的風飄搖不定的燈籠。
她想起當初在蒼巖縣的時候,他明明已經發現了爹爹名聲鵲起之事的不妥,可依舊輕拿輕放未曾追究。後來,他們查銅礦案,他爲救她而險些中箭,後來刺殺之時,他更是以命相護……
而細微之處的關切跟愛意就更多了,幫她擋桌角火爐,爲她擋打翻了的熱湯,還有那袖爐跟千金難買的天蠶絲手套……甚至,就連她的衣食住行,都全然浸染著他的愛意跟關心。
往日她不曾仔細回想過,可現在想來卻恍然發現,好似自己的生活中早已佈滿了他的氣息跟身影。甚至,她從來不曾想過,有一日這個存在會消失……
她到底有多久沒有最初時候的患得患失了,就好像早已篤定了未來一般。
只是,許楚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曾經的感受,會在向來矜貴的蕭清朗身上重現。
一想到這裡,許楚剛剛還有些慌亂的心豁然沉靜了下來,她漸漸將眸光收攏,看著眼前那雙深沉帶著幾分落寞的眸子,清淺一笑說道:“你說過,不會讓我月下星前暗約偷期。若要讓我點頭,需得按著禮節而來……”
一句話,使得剛剛還失落萬分的蕭清朗眸光一亮,忽然滿心震驚,帶著驚喜、忐忑還交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直接垂頭吻向了她的脣邊。
柔軟的觸覺,使得他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著落。
“咳咳……公子,大庭廣衆之下,注意一些……”
就在二人難得親暱的時候,突然從一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話一出,蕭清朗跟許楚俱是一震,旋即就見剛剛還滿臉柔情的蕭清朗罕見的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神情來。
回過神來的許楚這才反應過來,自個居然被蕭清朗在大街上求婚了,而且還在大街上被親吻了。
雖然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可是架不住此時周圍擺攤的幾對夫妻,已經笑呵呵的衝著他們擠眉弄眼了。那樣子,就差說句“早生貴子”了。
其實這也不是大周民風開放,而是蕭清朗跟許楚太過像是一對恩愛夫妻了。加上夜市之上尋歡買樂的人多不勝數,還有一些年輕男女常常情不自禁凝視對方的事情多了,所以蕭清朗那一觸即離的親吻也就算不上驚世駭俗了。
只是有人懷著善意祝福,自然也就有人不屑的唾棄跟指點了,不過那些對蕭清朗跟許楚而言卻就算不上什麼了。
許楚嗔怪的瞪了蕭清朗一眼,推了推他的胳膊,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了……”
雖然今日算得上甜蜜,可是回去的時候,許楚還是幾番丟開蕭清朗的手,直到他乾脆把她整個人攏到懷裡半護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