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那人真的引狼入室,且先帝還給那人留有後招。否則,大周縱然會有內憂外患,也不至於天下易主。
這麼一想,皇帝的神色倒是稍霽一些。
“此事朕心中自有安排,宮中內廷一向有朕與三弟齊力掌控,而所挑選的官員也都是經過慎之又慎的篩選的,倒是值得信任。所以,宮中隱藏著旁人暗樁之事,交由內廷查辦最爲合適。而朝中大臣是黑是白,就需要大理寺詳查了。”
到底是身處高位多年之人,就算心生驚疑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此時,他看著自家兩個皇弟,心裡倒是穩妥的很。
“至於花相那裡,朕會親自問詢當年他爲何會對董家避其鋒芒。”
此時的他,面容如常,甚至帶著幾分笑意,可語氣卻實在算不上和善。就算這話裡沒有對花相的懷疑,卻多少也帶了些許森然寒意。
雖說阿依黛被殺一事中,花相跟花無病受到牽連,可在事實查清之前,誰又能保證這不是他們的苦肉計呢?
現在的形勢之下,身爲帝王的他,又怎敢輕易對臣子交付信任?要知道,那絲絲縷縷的線索匯聚起來,皆指向皇城之中位高權重之人。
若非他們兄弟情誼深厚,只怕連他們都要彼此懷疑了。
而除了他們三人之外,目前權勢最盛的就是花相了。當然,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當年董家殘留的勢力所爲,也不無可能。
有了這份默契之後,幾人不再糾結小景子跟那幕後之人的關係。左右,只要那人還要行事,總會再留下馬腳。
“內廷中審問那指認花無病的宮女,可有了結果?”
皇帝見蕭清朗三句不離案子,當即面色就無奈起來,他擡手讓劉德明將供詞送到蕭清朗跟前,說道:“已經按著你送來的密摺上的意思查過了,那宮女的確尋過與她交好的醫女看腿。那醫女因收了她的銀錢,所以給她取了些許活血止痛的木通跟赤芍。”
“因爲她同時在給皇后跟百嬪調理宮寒之癥,所以那木通跟赤芍在給她們二人抓藥時候,順勢盜取的,量不大,所以太醫院那邊呢也未能及時發現。朕派人去查的時候,採買跟太醫對照後,才發現兩味藥缺失了一錢......”
若說御膳房食物缺少一些,倒沒人會追究。可太醫院的藥房中不同,莫說是一錢,便是一毫一分差池都不可有。要知道,藥這東西,能救人卻也能害人。
宮中之人,除了帝王便是皇子跟各宮嬪妃,哪個不是身份尊貴?但凡有一個因太醫院流出的藥而有了損傷,那太醫院上下都不夠陪葬的。
“內廷審問之後,那宮女經不住壓力當場就招認了。最初被分到阿依黛身邊伺候的時候,她以爲自己有了出頭之日。只可惜,朕一直不曾冊封阿依黛,偏生此時阿依黛有了身孕......她因爲擔心受到牽連,又害怕朕會因此而誅殺阿依黛身邊的宮人,所以纔在阿依黛的勸說之下幫她取了木通跟赤芍墮胎。”
“當日在御花園的時候,她也是一時慌張,又想逃脫干係,所以才指認的花無病。其實就連指認花無病的事情,也是她與阿依黛早就商量好的。因爲阿依黛服用木通跟赤芍後大量出血,使其有了流產的模樣,所以她們二人以爲事情成了。可是,又擔心朕近日冊封寵幸於她,所以想要借旁人的手而被重傷躲避朕。只可惜,後宮嬪妃都因其是異族也從不見她,更不說會傷她了。就在二人焦急之時,當時那宮女在御花園偶然看到了昏昏欲睡的花無病,她想到覺得花無病是準郡馬,又是丞相嫡子,所以就算傷了和親公主也不會受到太大責罰,所以才通知了阿依黛。”
“只是,她也沒想到,阿依黛竟然因此而意外喪命。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時候,小景子卻暗中告知她,只要一口咬定是花無病殺了和親公主,其餘的事情會有朕處理。”
說帶這裡,皇帝就勾起了個冷冷的笑意,“就如同小景子吩咐曹驗官那樣,這事的幕後操控者就成了欲要打壓齊王跟丞相勢力的朕了。”
“她可曾見過有異常之人找過阿依黛公主?”
皇帝搖搖頭,表情陰沉道:“朕讓內廷盤問過阿依黛身邊伺候的宮人,都說未曾見過花無病所說的假裝太監的男子。不過此事朕已經跟皇后通過氣了,她會在後宮詳查,無論如何,朕都不會允許有人在朕眼皮子底下挑釁皇家權威!”
他說此話的時候,目光幽深帶著難以辨明的意味。若是有男子能隨意出入後宮之中,那或許自家三弟心頭上的那根刺,也就是先皇五十六年的真相,就有跡可循了。
蕭清朗神情平淡的點點頭,微微沉思一瞬,起身說道:“若是無其他的事情,臣弟就先行出宮了。”
皇帝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住過的清秋閣朕一直派人打掃著,如今已經子時過半,你何必要連夜回府去呢?”
自齊王跟靖安王從北疆跟南疆歸來後,三人商議政事時候,因爲天晚他就常會讓二人留宿宮中。爲著方便起見,他就將議政殿不遠處的清秋閣跟春暖閣留給二人歇息所用。
往年的時候,蕭清朗也時常留宿。既方便,且他們兄弟三人又能說些兄弟間的話,第二日還能一同去給太后請安,也讓太后心中歡喜欣慰。
而現在,都到了這個時辰了,他卻要出宮,實在讓他不解。
蕭清朗輕咳一聲,面色如常的說道:“若是不出意外,明日將會是解開使臣團被殺一案謎團的關鍵日子,所以臣弟需要提早回府準備。”
不等他的解釋說完,就見齊王咧嘴一笑說道:“三弟說的這般冠冕堂皇做甚?我可是聽明珠說過,你與那位許姑娘情比金堅,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呢。要我說,你定是擔心自個不在,京城裡會有不長眼的人欺侮許姑娘吧!”
齊王一提這事兒,上首的皇帝就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的咋舌道:“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朕是真沒想到被人稱爲冷血寡情的三弟,竟然也能如此惦記著人啊......”
蕭清朗神色微微放鬆了些,並不在意兩位兄長的調侃,而是挑眉說道:“說起惦記來,臣弟倒是想起一件事來,眼看就要到中秋節了,不知齊王兄當年學的《琵琶記》唱腔功力可還會?”
齊王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當即鬧了個臉紅。他哪能聽不出這話是噎自個的?旁人不知,他們兄弟三人卻是皆知當年自個爲討王妃的歡心,專門學了王妃喜歡的琵琶記的選段......
蕭清朗也不等他訕笑,直接斂袖又看向憋笑的皇帝,勾脣笑道:“前日我給太后請安的時候,曾聽說了一樁趣事兒,好像是說皇上被皇后娘娘豢養的小貓撓了一把。聽聞後來皇上爲政事,連御醫都沒宣,就直接帶傷連夜去批閱奏摺了?”
皇帝聽他漫不經心的提及這事兒,當即臉色就有些發黑,那腦門青筋更是肉眼可見的蹦跳幾下。尤其是看著他滿臉一本正經,偏生眼底帶著戲謔的模樣,更讓他又惱又無奈。
旁人不知道,太后卻是清楚的,那夜哪裡是他要處理政務啊。明明是皇后因爲他要留和親公主在宮裡,跟他鬧脾氣,生生把他連帶著常服跟鞋襪推出了鳳鸞宮!
他一是對皇后有愧不佔理,二是心疼皇后,這才灰溜溜去了御書房。難不成,還要他爲了個外族公主,跟自家青梅竹馬的結髮妻子生怒?
況且,別的不說,自家皇后那虎虎生威的拳腳,自個都不一定能敵得過......前大周戰神的嫡女,其功夫可不是明珠那樣的三腳貓跟花架子能比的。
想到這裡,皇帝就惱的瞪了蕭清朗一眼。見他竟然還興致勃勃的看過來,當即就抓了一把扇子砸過去,趕蒼蠅一樣的說道:“趕緊走趕緊走!”
真是,一日不噎死人,他就一日不是蕭清朗!虧太后還總在自個面前說他們兄弟三個,唯有玄之最乖巧懂事,也最惹人心疼。
要是讓太后知道他這開口就噎人的本事,指定不會再那麼說了。
王府之中,許楚早已睡下。
今日連續驗屍,加上後來恢復顱骨原貌,又連夜與蕭清朗一同篩選嫌疑人。此時,她也的確有些精疲力盡了。
好在白天所查,尋到的線索頗多。無論是牛指骨,還是大卸八塊亦或是兇手殺人手法,都十分明瞭。就連兇手行兇的疑點,他們也有所猜測了。
現在就只剩下明日到圈定的幾處屠宰場查證,順便確認那人的身份。
至於使臣團那邊的壓力,就在和親公主阿依黛被查出非處子之身且懷有身孕後,就已經足以讓使臣團理虧了。
暗沉的天色,漸漸晃開,天際漸漸露出了魚白色,朦朧之中朝陽漸升,晨曦也將前一日雷雨留下的沉寂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