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楚接過東西,看了一眼,確定了楚大娘所說的含有鶴頂紅之毒的泥土就是那具女道姑屍體下取來的。也就是說,女道姑雖然也服用了金石藥,可是讓她斃命的卻是鶴頂紅。
鶴頂紅,押不蘆......這兩種宮廷禁藥,已經多次出現她跟前了。
而現在,牽扯上了董家人,好似一切都有了眉目似的。畢竟,董家當年勢大,在那時候想要得一些宮廷禁藥,似乎也並非難事。
她頷首將楚大娘驗看的結論填入驗屍單中,而後擡頭看向驗屍房外的侍衛問道:“王爺跟唐大人,司空大人可回來了?”
過了片刻,侍衛回稟道:“回大人的話,王爺跟唐大人還未回來。司空大人回來了,現在正帶著那些從京兆府跟著他來刑部的夫婦們,辨認死亡女童相貌。”
許楚點點頭表示知曉了,雖說那些女童多是從人牙子手中賣身的,可卻也難保會有人販子藉機偷走孩子轉賣。若是能爲她們尋到爹孃,那也算是一樁功德,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蕭清朗再次回到三法司的時候,直接入了詢問董瑞陽的房間。這房間說是詢問之處,倒不如說是暫歇之地的好,莫說三法司牢獄之中攝人的刑具了,便是駭人的看守都不曾有。
蕭清朗微微皺眉,隨後腳步不緩就入了屋裡。
董瑞陽聽到聲音,擡頭看了一眼,才挑眉將手邊上的白玉茶杯往對面座位前放置了一盞。
“我聽聞三法司裡條件艱苦,所以來的時候,特地自帶了上好的大紅袍跟白玉茶盞。王爺若是不嫌棄,不如也坐下喝上一杯?”
蕭清朗也未曾因他的動作言語而又情緒波動,他隨意的坐在董瑞陽對面,隔著氤氳的水汽瞧著對面的男人。片刻後,他嗤笑一聲,拿去茶盞飲了一口。
“醇厚、固味甘爽、杯底有香氣湯色,果真堪比御賜的貢茶。”
蕭清朗的話說的隨意,卻讓本還是一副淡定無畏模樣的董瑞陽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他悄悄打量了蕭清朗一番,卻未能從他面上看出什麼端倪來,如此更覺得心驚。
實際上,他根本未曾想到蕭清朗竟然毫不遲疑的喝下他斟的茶水,更不曾想到自己想要以難得一見的極品大紅袍來嘲諷蕭清朗的事情,卻成了一種把柄。
直到蕭清朗不冷不淡的說出那句御賜的貢茶之時,他的心底才生了幾分緊張跟提防。
御賜的貢茶,根本不可能落到他手裡。再加上董家曾有過逼迫東宮讓位之事,所以但凡不注意,或許就會再度被皇帝懷疑心有不軌。
他雖然手裡有些資源,可在如今盛世之時,又無多少人爲自己搖旗助威,而朝中當年依附於老太爺跟姑母的大臣也都早已被清除。所以,他是空有銀錢而無機會翻起風浪了。
最初還是少年之時,他還仗著董家的餘威作威作福,可隨著年紀越大,他看的就越發清楚。這世間千萬好,再無董家復起之時。
蕭清朗細細品味了一口茶水,將茶盞輕輕放在桌子之上,那茶盞跟杯蓋發出清脆的響聲,使得董瑞陽心頭咯噔一下。
蕭清朗倒是沒有爲難他,彷彿隨口談論一般問道:“聽聞董大老爺信奉道教丹鼎派,時常讓道人爲你煉丹?”
董瑞陽抿脣看著他,半晌才笑道:“的確如此,大周富裕人家多尋些令人強身健體的丹藥,這不足爲奇。”
蕭清朗斜睨著他,挑眉說道:“那倒是,本王也耳聞一種秘法煉製的丹藥,可重塑男、根,使人夜御數女而不竭。只是,此秘法需要以處子之血爲藥引煉製,最好還是年不過十的女童破瓜之血。”
董瑞陽端著白玉茶盞的手一抖,還散著熱氣的茶水便迸濺到了他手背之上。他愕然一瞬,須臾後訕笑道:“王爺何處聽來的話本子,董某倒是沒聽說過。”
蕭清朗不緊不慢的靠在椅背之上,淡然道:“六年前,你邀清風觀的玄陽道人入府。四年前是莫雲觀的純陽道人,去年是萬山觀,玉清觀的道人,還有所謂雲遊四海並無道觀的凌霄道人、清淨子、無爲子等人,皆爲你煉製過恢復男、根的丹藥。而煉丹之處,便是董家在京郊的鹿山別院......”
“若是我沒猜錯,那玄陽道人應該最得你的器重。因爲他曾在先帝晚期之時,暗中爲先帝煉丹,是所謂的得道高人。所以你對他是言聽計從,甚至暗中偷出先帝之時煉丹所用的丹爐,還有你姑母陪葬之物......”
蕭清朗指尖微微觸及溫熱的白玉茶盞,也不給董瑞陽反駁的時間,帶著明顯的冷嘲說道:“只是玄陽道人卻要以處子之血煉丹,使得你不得不從各個渠道尋找年不過十的女童。京城之中,從市井上的人牙子,到一些見不得光的途徑,又或者威逼利誘強搶來的女童,你當真以爲就無人知道嗎?”
他越說,神情越淡然,可語氣就越是稟然冷冽,以至於陣陣威壓生生將董瑞陽的冷汗逼成了如雨的汗珠子。
相較於董瑞陽的措手不及,蕭清朗的眸中透露出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還有使人無法避開的銳利。
董瑞陽再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嘶啞,帶著明顯的喘息聲說道:“那又如何?說到底,都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奴婢,平日裡我精心嬌養著她們,甚至以千金難的的金石藥讓她們享用,只取她們一些破瓜之血,有何問題?再者,她們意外身死,我作爲主家隨意丟入暗室裡,也並非什麼要緊的大事。”
蕭清朗淡定的看著有些歇斯底里辯駁的董瑞陽,眉間一動,問道:“這麼說,本王所說的並無差錯了?”
董瑞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自己的提防之下,竟依舊讓蕭清朗套了這麼多話。不過於他而言,那些也並無妨礙。
“是有如何?”
蕭清朗冷笑一聲,看向房間遮掩著的木門說道:“書吏可曾將董家大老爺的供詞記錄清楚?”
木門應聲而開,就見身著衙門公服的書吏將手中的筆收起,快速進門雙手將奮筆疾書的供詞呈上。
“小的皆已記錄清楚,只等董老爺簽字畫押了。”
董瑞陽此刻的臉色十分不好,可是卻比剛剛被蕭清朗詐話時候緩和了許多,他滿不在乎的嗤笑道:“畫押又如何?我還從未聽聞過,有主家老爺爲幾個丫頭償命的呢。”
“那就請董老爺先簽字畫押吧,餘下的容後再說。”蕭清朗不急不緩的說道,就好像之前凌厲的神情跟迫人的威壓,只是一場錯覺一般。
待到董瑞陽簽字畫押之後,書吏纔再度將供詞放置到蕭清朗身前的桌面之上。
蕭清朗隻手翻看,最後在董瑞陽名字處點了點,將供詞合上。
“既然如此,就現行將董老爺收押,待結案後一併按大周律論處。”
說著,他就起身往外而去。而門外的衙役捕快,毫不遲疑的取了枷鎖將董瑞陽押住。
如此一來,倒叫剛剛緩過神來鬆口氣的董瑞陽大叫起來,“靖安王,你竟然敢違背先帝爺旨意!”
蕭清朗聽到他的此法叫囂,還真停下了腳步,他回身負手立於門檻內側,似笑非笑的問道:“敢問先帝當初有何旨意?”
“自然是要保我董家血脈安穩一世了!”董瑞陽有些氣急敗壞,若非被人押著,只怕他此時就要掀翻桌子了。
想他家中雖然落敗,可因前人經營,又有用不盡的財富,所以一生也爲受過任何屈辱。沒想到,此時卻被幾個不知名的下等衙役摁住,實在是孰不可忍。
蕭清朗擡手示意衆人暫緩腳步,眸光未有偏移的盯著他,沉聲說道:“本王也未曾想要處死你。且不論你殘害無辜女童跟辱屍的罪責多重,又或者想要狀告你的人有幾何,只說董家血脈也不一定只你一個,我聽聞董家老太爺當年花名在外,且老當益壯常夜宿外室家中......”
他這麼一說,讓董瑞陽不由得愣怔住了,他心裡一顫有些不好的預感。就好像,若是今日不能離開三法司,只怕自己將永無自由之日了。
想到這裡,他的眸子就禁不住狠狠的一顫,甚至叫囂的勁頭也弱了許多。
“王爺,那幾名女童只是我買的丫鬟,屬於私產,衙門怕是也管不著她們是否是死於非命的吧。”
董瑞陽的話使得押著他的衙役面面相覷,俱都看向了不遠處的蕭清朗。
蕭清朗斂袖冷笑,“雖然你出了銀子,也買了她們的賣身契。可大概不知道,她們之中有四人的賣身契是假的,是被人販子拐賣之後賣給董家的......”
一聽這話,董瑞陽徹底傻眼了,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茫然跟恐慌之中。他雖然不精通刑獄律法,可是也知道,若賣身契是假的,那......那麼,那四名女童便是良家女兒,是他萬萬不能隨意取血煉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