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身邊跟著幾位衙役,旁的下人見到多是唯唯諾諾早就躲閃開了,又怎會主動沖撞?
許楚看著蜷縮著身子的婢女,又見管家滿臉厭惡跟不耐煩的揮手斥責(zé),眉頭不僅再次蹙起。她自然為不是個多慈悲多圣母的人,如今當(dāng)然也不可能是為著幾分不知何處所來的同情勸阻,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她腦中好像閃過了什么線索一般。
“還不趕緊下去,當(dāng)真礙眼,要讓老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責(zé)罰你?!惫芗译m然口上說的難聽,卻并不難聽出話語中的軟意。見那婢女還不動彈,才恨鐵不成鋼的啐了一口,而后拱手對蕭清朗幾人道,“幾位官爺息怒,這是夫人在鄉(xiāng)下時候就伺候在身邊的婢女,腦子一直不太清楚,這些年能留在府里也虧得是夫人念舊情......這不,夫人前些時候出事了,老爺心里難受,見不得伺候在夫人身邊的人,所以才打發(fā)了她到廊上侍弄夫人留下的這些花花草草......”
蕭清朗見許楚無礙,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盆被摔的七零八落的海棠花,而后不自覺皺眉輕聲言道:“此花雖然耐寒,但卻絕對經(jīng)不住室外的溫度,就算能僥幸存活,要想開花也定要有初春時候溫度......”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這盆花要想綻開,必然要有十幾度才行。
許楚抬起頭看了一眼蕭清朗,默然一瞬,而后靜靜凝視了片刻好似受到驚嚇的婢女。待到管家上前有動作之前開口道:“管家就莫要為難她了,既然是有你家夫人留下的情誼,我想府上多少也要寬宥一些的?!?
于家管家見狀,也不好再繼續(xù)斥責(zé),只連連彎腰表示歉意,而后愁眉苦臉道:“幾位官爺也莫要怪罪,按理說,幾位前來查案,該是我家老爺款待的。只是如今老爺身體微恙,實在是夫人出事后,我家老爺心中抑郁,這才整日臥床不方便見客了?!闭f著還嘆息一聲道,“就連幾位姨娘也不敢露面了,生怕會觸了老爺霉頭!”
其實他說著話也算是給足了縣衙的面子,畢竟雖然于富貴只是一介商人,可架不住人家是本縣首富。首飾鋪子的生意,還做到了許多官員的后宅,怎么說都跟普通商賈有所不同。
不過許楚卻清楚看到他在開口時候,眉毛下掛,胳膊不經(jīng)意的微微抬起。如此大抵可以推測,他的話雖然是為著臉面,卻也是有真心實意的憂慮的。
也就是說,在章氏死后,于富貴的狀態(tài)當(dāng)真是出現(xiàn)了問題。最起碼,絕不會是好的那處??傻降资窃趺匆换厥?,只能在見過于富貴之后再做判斷。
“無礙,管家莫要自責(zé),我們此番前來也是事出突然。因著你家老爺狀告章秀才誣告一事,大人才派我等前來問話,然后再看看當(dāng)日夫人出事的現(xiàn)場也好盡早定案。”要說軟話,又要恰到好處的留下幾分余地,這事兒自然是許楚擅長的。
果然,她的話讓管家愣了片刻,而后嘆息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幾位就跟著移步正院吧。只是老爺近日性情暴躁,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幾位見諒一二。”
案發(fā)在于家正院,雖說章氏不得于富貴喜愛跟看重,甚至平日里府中的人情往來,還有同旁的達官貴人后宅家眷小聚都不讓自家夫人出面,可他卻一直留著府上象征當(dāng)家主母的正院給章氏。
只不過后來章氏不知何因心灰意冷了,自個搬到正院子廂房閉門不出了。此后,就徹底成了個透明人一般。
許楚猜想,她們所見到的花圃菜園,乃至盆盆罐罐的海棠跟枯死的藤花,大抵都是章氏的手筆。
幾句話的功夫,幾人就繞過了前院,徹底隔絕墻外的喧囂熱鬧,一路穿過四面的抄手游廊如了內(nèi)院。寒冬臘月之時,縱然院中高墻一側(cè)有數(shù)株入天大樹,此時也只剩斑駁稀疏的蒼涼。
說實話,于家的宅院足夠?qū)掗?,山石林立交錯坐落,又有聚財?shù)某靥?,還有幾株干枯衰敗的荷花算得上附庸風(fēng)雅。然而在這假山粼粼的宅院之中,不難看出粗獷風(fēng)格。
待到行至正院時候,許楚心中又是生了些許驚訝詫異。這院落,當(dāng)真跟之前的風(fēng)格有些格格不入啊。暗紅的門扇,菱花紋木窗,院中石桌石凳做工粗糙卻還算精美,又有纏繞著枯萎藤花的藤架遮住,左右還開辟了花圃草園子,雖然眼下沒有任何生機,卻并不難看出生動質(zhì)樸來。
自從開始接私活以來,許楚也曾到過許多富裕人家,一般而言既然宅院風(fēng)格定下,那么作為最讓人注目的主院自然不會突兀不同??捎诩?.....當(dāng)真另類。
“小楚,你覺得于家的布置如何?”由于剛剛許楚被撞倒的意外,使得蕭清朗不敢大意。這會兒入了后宅,瞧出些許不同,于是小聲開口問道。當(dāng)然,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就再次將許楚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以確保雖是能伸手護住。
“單看前院,甬道鋪石,假山林立,長廊之上雕梁畫柱也頗為講究。不愧是一縣首富,頗具富貴豪邁之氣,看的出是花了心思的。”許楚神色未變,在于管家?guī)返纳砗筝p聲回話,“只是后院卻有些瑟瑟樸實,尤其是正院我想在富貴人家該是算得上寒磣了吧。倒是比鄉(xiāng)間富農(nóng)的人家,還算差不多的......”
蕭清朗點點頭,“之前在縣衙看卷宗,知道于富貴發(fā)達之后極為風(fēng)流,家中美妾就納了幾房,且各個都是青樓之中的花魁跟紅極一時的美貌女子。不說家中后院如何熱鬧,就是外頭還嬌養(yǎng)著許多紅粉佳人......原以為他該是不在意章氏的生死,更何況沒有停尸發(fā)喪,怕是日子過得該像平日那般紅火自在?!?
對于蕭清朗的話,許楚深以為然。在此之前,她也覺得大抵于富貴對章氏是沒有多少感情的,否則又怎會讓下人在章氏面前都能作威作福?
只是現(xiàn)在一道走來,別說什么妖艷姨娘了,就連下人都跟個鵪鶉似的絲毫不敢打鬧。尤其是聽于管家之前所說,好似章氏出事之后,于富貴就頹廢了似的,甚至連嬌滴滴的姨娘跟美眷都覺得礙眼了。
明明該是卷宗里記載的多情渣男,偏生在家中卻格外不同。倒是奇怪的緊......
“于家也算是大富之家,可我瞧著正院格局稍微荒涼簡陋,卻不知是有什么講究嗎?”許楚跟蕭清朗對視一眼,而后狀似無意開口問道。
“唉,這不過是按著夫人的心意置辦的罷了。夫人生前不喜歡喧鬧,也不喜歡繁瑣的裝飾,所以老爺就吩咐這邊一直保持著夫人才入住時候的原樣?!碧崞疬@事兒來,于管家少不得又嘆息一番。說起來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從老爺發(fā)達后買下宅院,夫人竟一次好臉都未曾再露過。
最初時候,對于老爺,夫人還會冷嘲熱諷??珊髞?,無論老爺如何荒唐行事,她都能漠不在意了。
“其實我家老爺心里全是夫人,眼瞧著夫人是受冷待的??蓪嶋H上,整個于家好東西老爺都是暗中緊著夫人先用的。就說那千金難買的銀炭,老爺都是成筐成筐的往夫人所在的廂房送。在府里,別說那些姨娘了,就連老爺自個都沒那么奢侈......”
許楚蹙眉,將于管家的話暗暗在心中來回琢磨。若真是于富貴吩咐按著章氏的心意布置的院子,甚至都不怕落了臉面,那想必他對章氏確實有些真情實意的。
可若真是如此,他們夫妻二人又如何會走到冷漠相對的地步?
章氏自己身有缺陷,嫁個對自己真心實意的男人,不該是好生過日子?何苦一直作踐自己呢。
她思索半晌也沒得出個結(jié)論來,最后索性將心中疑惑細細記下待稍后再想。
“平日里除了剛剛那名冒失的婢女伺候你家夫人,還有誰常來伺候?”畢竟如此大的宅院,章氏就算再落魄,也該有二三下人使喚吧。
卻不想揣揣不安的于管家苦笑一聲,搖頭道:“夫人性子獨,平日里從不讓人近身伺候,就連房里的灑掃跟院子里花圃的打理,她都是自己動手的。老爺也曾親自帶了丫鬟小廝來幫忙,卻被夫人一通冷言冷語趕走了,在那以后除了小翠,就沒見過有下人往正院湊過。”
外人都笑話夫人不得老爺歡心,卻不知道哪是老爺不愿意善待她啊,壓根就是夫人不愿意讓老爺近身。
“那你家夫人跟小翠倆人,可能打理的來如此大的院子?”
“這話說出來也不好聽,不過我家夫人出身農(nóng)家,做慣了活計,別看這院子不小,可夫人從來都是收拾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V拔規(guī)巳ニ豌y炭,進過夫人所住的廂房,雖然暗沉了些,但卻格外整潔瞧的我都不知該如何下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