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驗出什么了?”
還真不是他說晦氣話,實在是這幾日到大理寺的案子,就沒一件是順心的。
之前王爺親自跟護國侯口中問出了端倪,然而還沒過半個時辰呢,由王爺親自吩咐他審問的紅姨娘就在監牢里自盡了。隨后,他還未來的及親自盤問的春娘,也在春花樓自盡了......
一連串的變故,讓他幾乎要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了。自他管理大理寺以來,像這樣憋屈的案子還是頭一次遇到,每次剛要查到端倪,那人就死了。偏生,不是意外就是自盡。偶有例外如朱三那般被人活活燒死的,追究到底也不過是兩家宿怨罷了,還真牽扯不出什么陰謀來。
這會兒,他一聽聞王爺跟許大人回了衙門,連下衙都顧不上了就趕了過來,就想著在王爺還未責問之前先請罪。然而,這一來沒尋到王爺不說,先看到曹驗官幾個負責驗看那些白骨的人,表情古怪神情詭異的模樣......
一陣冷風從半敞著的門外涌入,吹的墻壁之上的火光不斷搖曳起來,那火把也發出陣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唐喬正順著聲響看過去,忽就看到一堆泛著冷光的白骨。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再看向曹驗官幾人的時候,就不由得退了一步。
世人都說驗尸房陰氣重,且常年跟尸體打交道的仵作最容易被鬼附身,莫不是......
就在他緊張的目光不斷撇過曹驗官幾人的時候,他忽就聽到了曹驗官開口。
“大人,您有沒有覺得這兩日王爺跟許大人有所不同?”
唐喬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曹驗官的影子,見其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十分鮮明,這才緩緩的將一顆心放到了肚子里。
不過等聽清了曹驗官的話后,他才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小聲問道:“莫不是中邪了?”
待到瞧見曹驗官錯愕的神情后,他急忙改口道:“呸呸呸,王爺素來神鬼不忌,一身罡氣就算是惡鬼也要懼怕三分的。許寺丞雖然是一介女子,可是那驗尸手段,只怕是牛鬼蛇神見了她都要退避三舍了。這倆人,怎么著也不可能中邪!”
他說完,就定了定神,再瞧李仵作跟劉仵作已經自顧自的收拾起自個的工具箱來,心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否則那二位爺不可能如此淡定。
想到這里,唐喬正才肅了肅嗓子冷著臉道:“不同之處么。大抵是王爺越發的英明了,而許大人也更得皇上跟王爺的看重了吧。”說完,他又呵呵笑了兩聲,隨后故作高深的說道,“不說王爺,就是許大人日后的前途可也是不可限量的......”
曹驗官聞言,頷首點頭道:“大人說的是。不過剛剛王爺是牽著許大人的手離開的,在下瞧著那舉止十分自然,一時之間想岔了些......”
唐喬正聽到這里,就噎了一下。感情自家王爺現在都如此堂而皇之了啊?虧他還為這事兒夜不能寐,生怕自個說漏了嘴......
那廂唐喬正肅著臉離開,只留下心里不停嘀咕的曹驗官等人,而這邊被一路牽著手穿過前衙的許楚,那白皙的臉簡直彤紅到能的出血來。
雖然現在已經是夜里了,可三法司這種與旁的衙門不同的地方,晝夜都不會缺人值守的。
所以,他們這么一道走來,還真的引來了不少目光。莫說是往來的衙役跟書吏了,便是素來鎮定面容冷肅的守衛,都難得的露出了詫異跟龜裂的表情。
當然,也有些許意味深長的眼神跟行禮之人。
不過許楚雖然有些不適應,可是見往來注目之人都未曾對她露出輕賤跟懷疑的目光,漸漸的一顆心也就穩定了下來。
或許蕭清朗之前所說的話當真是有道理的,所謂一力降十會,縱然有人懷疑她依靠美色上位,可是在實力面前也難有人會當面污蔑她。
且不論皇上與蕭清朗對她的重用,就算是那一具具旁人不能驗看的尸體,在她這里就沒有任何忌諱。
一路燈火明滅之中,她側目看向走在一側于自己并肩而行,卻絲毫沒有松開手的蕭清朗,眉眼之間的憂慮忽然消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莫名的竊喜跟暖意。
在遇到他之前,許楚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與這般人物并肩。畢竟,這個與她這個鄉野仵作之女而言,只應該存在于話本之中的男人。這個在何時何地從能揮斥方遒,甚至在狼煙烽火之中都能淡定而行的人,與自己原本的生活本就是遙不可及的。
可是,她終究遇到了他,并與他交心,得他的愛護庇護跟珍惜。
想到此處,許楚心底里那點澀然也就慢慢淡了下來,她動了動手指,反手與他雙手交握起來。
蕭清朗感受到她的動作,心里越發的妥帖。他側眸看她二人會心一笑,就如同冬日的暖陽,又好似炎炎夏日的清風,溫和而舒心。
其實人生在世,圖的是什么呢?建功立業也好,出人頭地也罷,最后不過是一場空,只有身邊陪伴著的那個人,那個能在閑時與你立黃昏,于灶前笑問粥可溫的人,才是余生最美好的存在。
就好似蕭清朗,前半生奔波在大周刑獄之事上,從未想過有個誰能讓自己感受到一份悸動。那個時候的他,與其說是什么玉面閻羅,什么朝廷棟梁,還不若說他是破案的機器,對任何事情都毫無波瀾......
然而與小楚相愛之后,他懂了許多,也愿為他試著放低自己。正因為愛她,所以縱然舍棄王爺的尊貴,不顧及旁人的目光,也愿意護著她走她想走的路。
“小楚這可是不惱我擅自做主了?”蕭清朗有些緊繃的脊梁微微放松,輕聲一笑問道。
這句話落下,許楚才知原來他剛剛也有些忐忑。到了此時,她才感到那個與自己相握的手竟然微微有些汗漬,濕漉漉的卻并不惱人。
她看著平時在旁人面前,慣是面無表情眼眸暗若深淵的男子,此時眼底閃著莫名的光亮,不由的心里一軟,抿嘴眉眼微彎說道:“雖然王爺這次實在唐突了一些,不過既然我前夜答應了你,便不會后悔的。”
四周宮燈隨風搖曳,將二人的身影漸漸拉長。那帶著些許涼意的夜風吹來,卻不曾吹散倆人手指交握而生出的暖意。光芒朦朧如月華,卻也足以將他們二人行走的方寸之地照亮。
“明日先去護國侯府,然后我隨你一同去寧王府參加明珠舉辦的長月宴。”蕭清朗與許楚緩緩而行,直到行至馬車之上,離開肅穆而威嚴的衙門。
此時外面早已萬籟俱寂,那些熙熙攘攘的熱鬧街市,此時此刻也一片沉寂,竟讓人絲毫瞧不出白日里的喧囂跟晚間時候的熱鬧景象。
許楚點點頭,輕笑道:“明日我去長月宴,可是要換作常服?”
畢竟,她身著官服與明珠一道,有些扎眼。可若是與男子們混在一處,只怕又要徒增是非。
蕭清朗眼眸噙了一抹笑,忽然就想起當初她穿一身錦繡女裝之時的嬌媚模樣。一時之間,他的心就莫名的有些恍惚了,說起來自小楚入三法司之后,為方便行事,已經有許久不曾著女裝了。
他微微傾身,眼眸就好似一汪春水一般凝在了許楚身上,直到許楚臉色再度泛紅起來,才柔聲說道:“自然是依著小楚的心意來穿著,只是......只是小楚若要著女裝,最好莫要再涂抹胭脂......”
許楚睫毛稍顫,疑惑得看向語氣深邃的蕭清朗,“為何?”
她記得府上還有明珠跟他送來的許多胭脂水粉,雖說自己不善于打扮,可是要去參加明珠成親之前最后舉辦的長月宴的話,盛裝打扮一下應該更為合適吧。
蕭清朗見她眼底還有些懵懂,輕笑一聲,手指一動就附在了她紅潤的臉頰之上。那略有粗糲繭子的指腹輕輕摩挲,使得許楚身上泛起了真真癢意,她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唇咽下將要出口的細碎聲響,卻不曾想只是這無意的動作,讓蕭清朗的眼眸倏而顫了顫。
“因為我擔心自己定力不夠啊......”他的話似是呢喃,似是感慨。只那充滿愛意跟磁性的聲音,與一抹溫潤落下,遮住了許楚的眼眸也掩住了她的雙唇。
許楚只覺得身體一沉,自己就已經被那熟悉的青竹氣息縈繞起來。還未等她自這份溫柔的沉醉中清醒過來,就感到嘴上有些刺痛。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兩條身影交織在一起映在惟裳之上,糾纏而曖昧。
此時的許楚,已經閉上了眼睛,唯有顫抖的手緊緊抓著他的錦衣。細碎的呻吟聲,自唇齒之間傾瀉而出,惑人而嬌媚。縱然知道聲音出自自己的口,可乍然反應過來的時候,許楚還是莫名的有些羞惱。
然而,未等她再有動作,蕭清朗輕輕啃咬了她的下唇一下。
“剛剛我說錯了,大抵我不是無法抵擋盛裝打扮的小楚,而是只要見到你就會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