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大人應當同時從兩處入手。一則坐實有人陷害大人,因擔心大人官名傳至京城,得了朝廷重用,所以企圖混淆視聽,栽贓陷害。二則,大人當初剿匪之事,若是在下猜的沒錯,應該真有遺漏或是不妥之處。如果是這般,那大人不妨想一想,當初跟隨大人同去剿匪之人,回來且收到提拔的還有何人。”
“如果那人與大人親近,最后卻被大人親自查處,那大人自然可得個剛正不阿的名聲。若是那人與企圖拉大人下馬之人關系匪淺,那大人正好可以順勢將矛頭引向對方。”宋德容說道,“這樣一來,無論是哪種情況,亦或是張肖氏掌握了何種對大人不利的證據,大人都可全身而退。”
宋德容聽到后半段話,愣了一下,臉色也有些奇怪。不過他卻并未發作,而是端起茶盞吹了吹茶水之中的浮沫,意味不明的說道:“你倒是想的周全。可你就不怕,那張肖氏所狀告之事,俱是事實?”
蕭清朗并沒在意他話里帶話的陰沉語氣,只拱手說道:“大人可知,世人對商人是如何評價的?”
宋德容對他突如其來的話有些不解,不過卻還是說道:“無奸不商,渾身銅臭。”
“所以,于周云朗而言,只要有利可圖的,都是我值得敬奉之人。”他說的淡然,可卻是赤裸裸的真實,“實不相瞞,在下在京城中,不僅與花相嫡子交好。與董家嫡子,也有自幼的交情。”
他并未說清董家是何人,可此話一落到宋德容耳中,就讓他倏然震驚。
“可是皇太妃所在的董家?”
“自然。”
蕭清朗說的簡單,可宋德容卻再不敢大意。董家在先帝爺晚年,勢力可以說一手遮天,甚至皇太妃險些壓制住太后跟東宮,扶持董家所出的傀儡上臺。
當時政局危急,東宮孤立無援,而董家卻結黨營私,稱為朝中連花相都要避其鋒芒的所在。
后來董家陰謀雖然敗了,卻也因著先帝彌留之時的遺旨新帝未能將董家斬草除根。世人都說,大抵先帝對董家還存有幾分情意,所以無法狠下心腸。不過其中曲折,旁人卻不得而知。
如果周云朗真能同時與花家跟董家交好,那其鉆營程度可見一斑。不過能與人人唾罵卻家財萬貫的董家交好,看來周云朗當真不會是不識時務之人。
“那若是本官身后,還有依仗,且那想害我之人,與我依仗相同。又該如何?”宋德容猶豫一瞬,還是瞇眼問道。
蕭清朗卻渾不在意這一消息,他只笑著搖頭道:“大人何必說的這般隱晦,莫說朝堂之中,裙帶關系跟提拔門生的事情如何常見。就是商場之上拉幫結派之事都不少見。只是若那意欲陷害大人之人,與大人屬同一陣營,那大人可要好生思量了。”
“一則,那人與大人誰更得那位大人物信任。二則,他突然下手,是否是得了那位大人物的示意。”
宋德容的心一沉,頓時覺得自己似乎真相了。如果真是這樣,那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不能尋容公告狀。
他心里也清楚,劉讓莫能壓自己一頭,除去那真人是朝廷特派而來,且出身不同于一般官員外。更重要的是,假劉讓莫比自己跟隨容公的時間更久。
他斂眸深思,覺得既然自己還能動用容公暗查的暗樁,那應該說明自己還不是棄子。可是要是劉讓莫真為了知府一職陷害自己,那容公的想法就不好再猜了……
略作思忖,他心里有了主意,想了想問道:“公子既然擅算命之術,不如幫本官看上一看?”
當日蕭清朗在蓮花山莊為人看相之事,他雖然沒有親眼得見,卻也聽說許多。而且城里現在人人傳頌他與許楚的事跡,玄之又玄,使得宋德容內心也相信許多。
蕭清朗打量他一番,說道:“大人曾有過困頓生活,不過十幾年前曾因貴人相助而得勢,更被一路提拔成為錦州城舉足輕重的官員。”
宋德容聽他這么一說,頓時更加相信他的能耐了。他在假冒偽州判之前,的確是寒門學子,且多次落第被人恥笑。后來十幾年前,被容公發現,繼而提攜進入錦州城官場。
后又因容公謀劃了劫運糧食一案,成為州判。
這事唯有他與容公清楚,就連身邊心腹也并不知道底細。加上宋家世代書香門第,家境極好,宋德容不可能有什么困頓時候。所以,對于蕭清朗的話,他當真有些驚訝。
“不過大人一生也將會有三個劫難,其中兩難已過。再有一難,應該是在當下。若此難平安度過,大人日后將會官運亨通青云直上。”
宋德容心中一時歡喜一時憂慮。他曾經的確有兩次險些喪命,一是落第多次后窮困潦倒,病重之下險些凍死,后被容公所救。二是替代宋德容時候,心性不穩,險些因露餡而喪命。
而今這個,還真是有些棘手。他不能尋求容公庇護跟幫襯,也不能當眾與劉讓莫撕破臉。還真是……
不過轉念一想,周公子說他若度過這一劫,日后必是前途無量。宋德容心里,就又隱隱的興奮起來。
身而為人,誰不想正大光明的以真實身份而活。可為了大事,他不得不抹去自己的痕跡,替代宋德容。可是要是真有一天,容公成事,自己也青云直上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那恢復真身揚眉吐氣,難道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想到這里,宋德容心里的某個想法也就越發堅定起來。
相比于他的驚喜交加,蕭清朗跟許楚倒是淡定許多,二人只可意會的相視一眼。并未說任何言語,甚至不曾露出個表情,倆人就意會了彼此的意思。
宋德容此人,有大用。
送走了蕭清朗跟許楚后,宋德容才與心腹商量一番。
而馬車上,自到宋府后一直斂眸不語的許楚才問道:“公子做了什么,讓宋德容如此篤定有人害他?”
蕭清朗微微一笑,挑眉反問道:“你認為呢?”
“難道袁大人之行,是公子早就做好的安排?”她見蕭清朗笑得淡定,穩如泰山,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難道……”
蕭清朗頷首,抿唇說道:“袁大人此行本來就是皇上布局中的一環,也是為配合你我查案而來。自然,他身上還攜帶了半枚虎符。”
許楚陡然驚呼道:“也就是說,錦州城之事將要收網了?”
蕭清朗淡笑不語,只是那神色卻完全證實了許楚的猜測。
“此事之后,我們一同去往京城。”他探身握住許楚的雙手,嘆口氣說道,“既然無法讓許仵作現身,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順著他的想法去做。無論此行,所為何事,我都不會留你一人。”
安撫的話出口,低沉嘶啞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呢喃,旖旎卻讓人安心。
許楚一眼看進他的眼底,曾經深不可測的冷厲眸子,現在卻如同一汪泉水一般清澈真摯。她下意識的點點頭,心底的那一點忐忑也隨之消失不見。
無論爹爹想要揭露什么,亦或是她的身世將會引出什么隱秘。她都不會再懼怕,因為有暗中相隨的爹爹,有他……還有他剛剛所說的這句誓言。
隨著倆人呼吸交纏,蕭清朗險些失了克制。好在外面喧鬧的叫賣聲將許楚心神喚回,才讓她趕忙微微后退,轉移了話題說道正事兒上。
“公子攻心之術當真厲害,真假參半的法子,別說是心里有鬼的宋德容,就連我也險些被糊弄過去。”
蕭清朗收回雙手,在案桌之下輕輕攥緊,深吸一口氣后,不動聲色的斜睨她一眼,“你這話說的如果不是這么敷衍,我想我應該會很驕傲的。”
許楚端起茶壺而倆人跟前的茶盞中添了熱茶,待到身上燥熱散去,才笑道:“我說的還真是實話。不過劉讓莫這次,可是被你坑慘了,只怕一不留神就得被宋德容拉下馬。”
其實要是宋德容真尋了他身后之人告狀,亦或是尋求幫助。那以他身后之人的心智,就算暫時懷疑不到蕭清朗跟自己身上,只怕也會將宋德容跟劉讓莫的癥結調和開。
“假劉讓莫能這么多年不露破綻,且還能壓宋德容一頭,不可能沒有些本事。所以,宋德容想將他扳倒,難度頗大。”
“所以公子想的,其實就是讓他們內訌,繼而為袁大人行事爭取時間跟機會?”
蕭清朗早就知道許楚聰慧,可每每她瞬間意會自己的心思時候,都會讓他心里泛起漣漪。就好似,心有靈犀一般契合。
“所謂狗咬狗一嘴毛,接下來我們且要看看錦州城這些假官員能互相攀咬出什么來。”
街市繁華,喧囂熱鬧,經過一個賣烤梨的攤位時候,二人忽然想起了當初許楚嗓子難受時候的場景。據明珠說,那是蕭清朗第一次那般歡喜的吃烤梨。
想到這里,馬車內的倆人,不由的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