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盞茶的工夫,劉管家就取了當日陪著劉甄氏前去還願丫鬟的賣身契,同時也將在劉甄氏院子裡服侍的丫鬟跟婆子叫了過來。
尋常家宅的女眷院子裡,多是丫鬟跟婆子伺候,若是有粗重的活計纔會派人到前邊或是後廚尋小廝幹。一來是爲了避嫌,二來也是男主人常不在家,若是夫人院子裡時常有小廝伺候,怕會影響夫妻信任。
如今,蕭清朗跟許楚齊坐在廳堂下首左側,二人並肩隔著一方茶幾而坐,細細打量著大堂上幾個神色各異的丫鬟。
劉家下人這些日子的光景並不好過,老爺脾氣陰晴不定,管家又常常會斥責她們。再加上,夫人死無全屍,被血淋林的拉了回來,而珠兒姐也下落不明,所以府裡的人都人心惶惶的不得安生。
她們可是聽人說過,那些土匪殺人不眨眼,茹毛飲血,那珠兒姐被抓走了,豈能還有活路?這般一想,幾個人就更加大氣不敢喘一下了。
或是慶幸當日沒被夫人挑著前去伺候,又或者慶幸自個當初沒被夫人選中近身伺候。雖說她們當初也嫉妒過珠兒,覺得她不過瞎貓碰見死耗子,在夫人被桃紅那丫頭背叛之後突然冒頭讓夫人賞識了。也曾有人在夫人跟前挑唆,卻沒能得償所願,甚至還被夫人斥責一番。倒是白白便宜了那個粗糙難堪舉止粗俗的珠兒,不僅跟嘗跟夫人同食同住還被夫人額外高看一眼,常會爲她置辦行頭賞些金貴的玩意兒。
可現在瞧起來,當真是福兮禍所依,誰能成想那珠兒沒福氣啊。要是她沒被夫人看重,破例調到身邊伺候,怕現在也得活的好端端的呢。
當然,這些事兒跟想法,都是她們私下裡琢磨出來的,誰也不敢拿到人前來討論。所以現在甭管她們怎麼唏噓,都只是心裡想著而已。
蕭清朗跟許楚翻閱了一下劉管家遞過來的人名冊子,要說劉家連帶著小廝丫鬟跟粗使婆子,粗粗看下來也有三十幾人。若是一一問話,著實有些繁瑣。好在張有爲帶了幾個官差前來,倒是可以讓倆人鬆口氣。
不過劉甄氏院子裡的下人,還有馬車車伕等人,還是需蕭清朗跟許楚親自過問的。
在問話之前,蕭清朗跟許楚二人相互交換著看了一下珠兒的賣身契。無論是官府的大紅印,還是來歷跟路引子,都清楚明白的記錄在冊,賣身契也沒什麼可疑之處。
“這珠兒是被髮賣的官奴?”蕭清朗開口問道。
劉管家見他問話,趕忙上前答道:“的確是,之前她是伺候在前任縣丞家的。只是後來前任縣丞大人因罪入獄,家中妻女被流放到了嶺南之地,而家裡幾個丫鬟則充爲官奴發賣?!?
“因著是官奴,價格便宜且來路正,所以老爺就吩咐我買下了兩名侍女。一個是成了逃奴的桃紅,還有一個就是現在伺候在夫人跟前的珠兒了?!眲⒐芗乙娺@位公子挑眉,趕緊擦了擦冷汗補充一番。
蕭清朗點點頭,不置可否,繼續看向手上冊子跟賣身契。良久,他將東西放置在茶幾上,以手指輕敲。
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擊數下,冷冷的帶著些許審視意味,就好像敲在了一干人心上。尤其是那幾個各懷心思的下人,此時更是不敢動彈一下,唯恐給自個招惹麻煩,讓貴人盯上。
“你們在服侍夫人時候,可有沒有察覺有何異常?”
幾個人齊齊搖頭,還是年紀最長的那個婆子開口道:“夫人和善,一貫體恤下人,出事之前夫人跟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要是硬說異常,就是夫人連著好幾日都會去池塘餵魚。有一日夫人餵魚時候,不小心把頭上的髮簪掉進了池塘裡,奴婢說讓管家尋個小廝下水撈上來。夫人卻說左右池子裡淤泥也多了,水都有些渾濁了,索性讓奴婢去尋兩個熟知水性的人前來,然後下水撈一下發簪,再把池塘清理了一番?!?
許楚挑眉,繼續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奴婢就在府外的莊子上,尋了兩個做幫工的壯實小夥來幹活。”那婆子顯然也算是個管事兒,比之另外三個丫鬟,模樣鎮定了許多。言語措辭,也有條不紊,顯然是常在府上打外場的。
“從莊子上?”
“是,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在縣城城郊處有一處莊子,咱們府上的活水就是從那邊引過來的。因著離得不遠,所以有時候府上若有苦工的活,都不會另外請人,而是直接去莊子上尋人來做。”
許楚點點頭,表示認可了她的話。
“除此之外,出事之前,可曾有什麼人來尋過你家夫人?又或者,有什麼人來找過珠兒,珠兒又見過什麼生人嗎?”
“咱們府上,進過後宅的,除了那兩個幫工,還真沒別人了。只不過那倆人也沒見過夫人跟珠兒?!蹦瞧抛幼屑毣叵肓艘粫?,搖著頭極爲肯定的說道,“旁的就沒有了。因爲月初時候夫人有一日沐浴後未曾擦乾頭就出了門,感染了風寒,所以她一直未曾見外人?!?
如此盤問了大概七八個問題,除去管事婆子意外,餘下的三個丫鬟,許楚也細細詢問過。均沒有什麼發現,說來說去,直說夫人脾氣好,可平時卻並不要他們貼身伺候,只有桃紅跟珠兒得她的喜歡頗爲親近。
若是按著幾個丫鬟的話,不難看出劉甄氏是個重情義的人。只因同桃紅感情深厚,所以愛屋及烏的在桃紅叛主逃走之後,還將珠兒調的身邊。
不過話雖如此,可想到劉甄氏自身有兒有女,偏生卻對個丫鬟格外好,不僅吃住特別關照,就連衣裳首飾的打賞也格外大方。這些,除了珠兒,旁人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等這四個劉甄氏院子裡的下人詢問完了,並著官差回話說府上下人並未有什麼可疑之處。出事前後,也沒有奇怪的舉止表現,更沒有見過什麼陌生人,而且各自家中也大多很是平靜,並未出現過有橫財或是出手大方的現象。
離開廳堂後,蕭清朗跟許楚徑自在下人的指引下到了後院馬廄處。劉家本來有兩個車伕,奈何當日爲劉甄氏趕車的馬伕受驚過度如今還臥牀不起,所以二人到的時候,就只看到一個車伕無精打采的給馬兒喂些草料。
“劉二,這是跟著縣令大人前來的兩位貴人,是來問問夫人出事那日的情況。”帶路的小廝見車伕只一心餵馬,並沒理會他們,不由拔高了聲音不悅的說道,“你有什麼說什麼,別得罪了這二位?!?
那劉二瞧著也有些年紀了,頭髮花白,後背也有些佝僂起來。不過人卻還算精神,聽到這話,也忙放下手裡的傢伙什走了過來。
“哎哎哎,其實官府的人都來了好幾撥了,該說的小老兒也都說了。要是再細緻的那可就得去問升子了,那日是他接夫人出的門?!眲⒍T的手摸了摸腰裡彆著的菸袋鍋子,看到那菸袋鍋子都空了,才索然無味的在馬廄木柱子上磕了磕。
“你是說接?”許楚神情微微一緊。
“可不是,這個月老爺在各個鋪子裡查賬忙的腳不著地的,有時候從外面查賬回來晚了,就會在莊子上歇息一/夜。出事前一/夜,老爺剛在城郊查了帳,正好那邊有莊子,索性就暫住一宿。第二天一早,他想起夫人白天要去還願,所以才讓升子特地回來一趟,送夫人去廟裡?!边@事兒他也是後來聽升子說起來的,不過就算他不說,大家夥兒也都知道。畢竟這麼多年,每年臘月裡都是老爺最忙的時候。
許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等她想到什麼呢,就見蕭清朗已經幾步到了馬廄前邊,伸手撫摸起那兩匹駿馬的皮毛來。
“當日/你家夫人所乘的馬車,是哪匹馬所拉?”他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而那兩匹馬也只是擡起頭打了個響鼻,而後又溫順的低下頭吃草料了,似乎並沒有因著他這個陌生人的舉動而不滿。
然而就在許楚到跟前,想要伸手的時候,其中一匹馬就有些鬧脾氣了,後蹄子直接踏的砰砰作響,似乎並不樂意許楚的靠近。她挑眉,笑道:“這馬還挺有性子的?!?
“可不,它在劉家也有許多年了,是名副其實的老馬?;蛟S是養的年頭久了,我也總慣著它,倒是養出了一聲氣性。不過虧得它拉車穩當,幾乎沒有受驚過,也從來沒出過差錯,所以老爺跟夫人外出都喜歡用它。”說起馬匹來,劉二的話顯然就多了起來。他見自己養的馬居然在蕭清朗手下如此乖巧溫順,不由得也多看了蕭清朗兩眼,而後言語上也自在了許多?!熬头蛉顺鍪履翘欤佣急淮驎灹?,可它還是穩穩當當的將馬車拉了回來。怎麼說啊,這馬啊有靈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