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田縣令當真是辦的好案,竟然如此糊塗!”蕭清朗將案宗丟在桌上,眸光冷清的看向田縣令。他雖然沒有勃然大怒,卻也讓田縣令感到了巨大的壓迫感,以至於瞬間就冷汗直冒。
田縣令趕忙跪地,哭喪著臉說道:“王爺容稟,實在是人證物證都在,而且古順峰自個也招供了,所以下官才判的案啊。”
沒等他說完,蕭清朗就狠狠的將案宗丟棄到他跟前,冷聲道:“根據官差抓住古順峰的描述來看,其當時正在回家的路上,且身上並未攜帶衣物用具,可對?”
田縣令僵硬的跪在地上,點點頭不敢質疑蕭清朗的問話。
蕭清朗見他對此心知肚明,更是氣到冷笑,“可是,在他被抓時候,身上卻並無沾染血跡,也沒噴濺的血跡。衣袖跟手上都十分乾淨!你且說說,他是如何做到不被噴到一滴血,就能反覆砍剁死者的脖頸,將人活生生的砍頭的?”
田縣令剛剛的冷汗,隨著蕭清朗的責問聲,直接成了汗如雨下。他惶恐的磕了頭,猶豫著說道:“據古順峰所說,他將頭丟盡湖裡以後,曾清洗過雙手,或許那個時候他將身上的血跡洗去也是可能的......”
雖然這般狡辯著,不過他自個也知道這個說法有些立不住腳,自然的底氣就十分不足了。
蕭清朗波瀾不驚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意,他擰眉氣急而笑道:“你倒是會尋說辭,按你這麼說的話,那本王豈不是還要誇讚你思慮周全?”
田縣令並不是傻得,一聽這話,趕忙連連磕頭告罪。
“是下官辦案心切,出了岔子,還請王爺給下官個機會,讓下官將功贖罪繼續查辦此案。”
蕭清朗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半晌後才面色肅然道:“此事本王暫且記下,待到此案了結之後,對你再做處置。”
本來已經面無人色的田縣令聞言,語不成句的應著是,再也不敢有一絲僥倖跟狡辯。等到確定此時王爺不會讓人將自己拖出去後,他還心有餘悸的擦了一把流到下顎處的冷汗。
斥責歸斥責,此案內有疑點,要想重新追查,自然要仔細研究案宗中的各種細節。而就算那些看似正常之處,也要重新推敲。
而得了消息的衆人,此時各自心裡也都只打鼓......
雖然那事兒不見得是冤案,而且那古順峰也已經招認了殺人劫財的罪行。可是,一想到王爺爲此傳召他們,幾人心裡就不免忐忑起來。難道,這事兒真有不對勁的地方?
古順峰一家四口的卷宗極爲簡單,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且其祖上三代,皆爲清白之身,並沒有招惹過官司。
據卷宗記載,古順峰本名古大朗,十二歲時候,隨村中青年入京謀生,然後入了鮮味居做雜役。在十五歲那年,後廚掌勺師傅見他爲人踏實,所以就開始教他做菜。三年後出師,因爲廚藝高超而且時常推陳出新,所以漸漸成了鮮味居第一大廚。在京城十六年,他不僅娶了師傅的女兒做妻,且還生育了一雙兒女,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就在前年,在爲師傅養老送終之後,他攜帶家眷回鄉,置辦下了如一樓的生意。雖然那館子在鎮上,卻因爲味道好,吸引了不少人去,可以說家裡頗爲富裕。
而那個指認了古順峰的村民,在卷宗上似乎也並無異樣。他到是土生土長的本地村民,名爲張存財平日裡靠著種田爲生,待到農閒時候,則會外出尋些零活兒掙錢貼補家用。相較於古順峰豐富的經歷,他的背景跟資料不可謂不是缺乏可陳。
至於那對以擺渡爲生的兄弟張超跟張屯二人,卷宗記錄就更加簡單了。二人身上都有些殘疾,所以至今未曾娶親,加上母親早逝,所以這麼三幾十年都是與父親相依爲命,靠著家中的破船爲生。二十天之前,二人的老父親病逝,在鄉親鄰里的幫助下,才勉強將人下葬。
按著二人所言,是老父親下葬後第二天,倆人到縣城購買香燭黃紙時候,聽說了衙門張貼了懸賞的告示。說是有個殺人犯,把被殺者的腦袋扔進了他們常擺渡的那條河裡,而後倆人就沒日沒夜的開始打撈,終於在第四日撈出了一顆腦袋。
而死者劉金山的交際,則要複雜很多。他本就是個珠寶販子,上到富貴人家,下到商戶之家,但凡能買他金銀首飾的人,他都有所交往。
據案宗記載,他當日是從州城採購了一批新款式的首飾髮簪往縣城走,在半道上時候就遇害了。而身上的首飾,也盡數失蹤,只有古順峰身上搜出來的一支金簪,確定是他新從州城進來的款式。
而其家人之所以認出了他,也是因爲他左腿之上有一塊胎記的身體特徵。
不知外面官差跟衙役各懷心思的蕭清朗跟許楚,先後看過卷宗跟幾次審問古順峰所說的供詞後,心裡對此案也就稍有推測了。
“田大人,你可懷疑過那指認古順峰的村名,還有那對打撈頭顱領賞的兄弟說謊?”蕭清朗眉心微蹙,聲音有些許凝重。
剛剛鬆了口氣,還未緩過神來就又被點名的田縣令哆嗦了一下,心頭有些惶惶不安的上前,遲疑著說道:“下官是派人查過的,那村民附近好幾戶人家都聽到他奔跑著說有人殺人了的事兒,而且衆人說的模樣,赫然就是古順峰的打扮。”
“另外,官府的懸賞告示貼出去以後,也真有不少人到湖邊撈珠寶販子的頭顱。其中,就有那對兄弟,當時也有幾人親眼瞧見他們從湖裡兜上了一顆腦袋......”
田縣令囁喏了兩下,又補充道:“後來下官爲謹慎起見,特地讓仵作在此驗看那被泡爛的頭顱。那仵作也說,斷口處的傷痕,的確跟無頭屍體上的傷痕一致,都是用菜刀剁下來的。所以,下官也就按著那驗屍單跟人證物證定案了。”
他的聲音,漸漸在冷凝的氣氛中小了下來。他揣揣不安的看著上座的蕭清朗跟許楚,生怕自個所查辦的這宗命案,真有蹊蹺。
“這個案子雖然經了下官的手,可是因爲人命關天,所以下官特地拿了案宗跟各種證據去尋了知府大人商議。當時知府大人也曾說,那古順峰有極大的嫌疑,人證物證確鑿不可辯駁。”田縣令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迅速的說道,“下官實在沒想到,這板上釘釘的鐵案,竟然還會有人喊冤!”
就在他有些埋怨的話出口的時候,就聽到許楚問道:“那屍體可曾被死者家眷認領回去?”
田縣令不敢再埋怨,趕忙回道:“已經被領回去了,在定案的當天,那家人就將死者屍首帶回去安葬了。那珠寶販子家裡爲著那渡河的張家兄弟幫他尋到了頭顱,所以給了許多酬謝......”
聽到這裡,許楚又問道:“那戶人家,離此處可有多遠?”
田縣令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說道:“不遠,他家宅子跟鋪子是在一起的,就在城東。”
許楚聞言點點頭,看了一眼蕭清朗詢問道:“要不要現在去查一查?”
一顆腐爛的頭顱,沒有任何其他特徵的情況下,只憑借傷口推斷爲珠寶販子劉金山。她總覺得,太過草率了。
而且,這其中涉及到的張存財,張超跟張屯三人的證言證詞,採納的似乎並不嚴謹。
蕭清朗見她開口,當即點點頭應下,擡頭看向田縣令吩咐道:“讓人準備鐵鍬跟鋤頭等物先在衙門候著,稍後你親自去一趟劉家與人商議開棺驗屍之事。”
在田縣令瞋目結舌之下,蕭清朗再度叮囑道:“你只管實話實說,就說本王懷疑死者的頭顱是被人假冒的,並非是死者本人的。此案有異,本王要親自重審!中間若有差錯,所有後果,皆有本王一力承擔。”
這話一落,莫說是田縣令等人,就是許楚也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有些錯愕的看向蕭清朗,心道怎得聽他的話,好像此案絕對有差錯一樣。就算是她,也只是基於常理而懷疑罷了......
不過驚訝歸驚訝,她還不至於當著外人的面提出質疑來。
田縣令見他說的肅然,不敢遲疑,趕忙應聲去安排。不過在去往劉家的路上,他的臉色還十分愁苦呢。
開棺驗屍啊,那豈是那麼好說的事兒?再說了,就算真的查出了問題,那最後倒黴的還不是他啊!要知道,當時給古順峰定罪,且通知劉家認領屍首的人,可是他啊。
“大人,您說此事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古順峰?”一旁頗受他信任的師爺忍不住小聲問道。
田縣令嘆口氣,臉上滿是苦惱跟焦慮,語氣也十分無力道:“王爺既然敢那麼說,只怕這事兒十九八/九是真的了。說不準,王爺沒追究在本官治下遇刺的事情,可本官卻要在這場官司上栽跟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