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推測,她再度將倆個兇手的范圍縮小一大圈。若是加上昨日的推測,似乎兇手的身份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不過她卻并未再詳盡解釋什么,而是爬上梯子到房頂之上查看。片刻后,她瞇眼喊道:“兇手竟然這般大意,將證明身份的物件丟在了瓦片縫隙之中。”
眾人聽她這般一說,各自都松了一口氣,當即詢問道:“兇手是誰?”
許楚卻像是賣關子似的,閉口不答。待她下了房頂,才喚了宋德容所留下的心腹說道:“讓人請宋大人回府吧,就算楊姨娘跟柳姨娘之案已有眉目,還需他回來辨認一下兇手所遺留的東西。”
那心腹拱手應了一聲,就匆忙離去。與此同時,與她心意相通的蕭清朗,也附在魏廣耳邊吩咐了兩句,揮手讓他退下。
錦州城中繁華富貴之家,勾欄瓦舍,亭堂水榭,雕梁畫棟的表象之下,卻如那園中枯萎泛黃的枯樹一般散發著腐朽跟枯萎的死氣。
她不知道錦州城是否與那棵樹一般,經歷過無數風雨的侵蝕。可此時,她看著蕭清朗冷靜帶暖的目光,一顆心也就安定下來了。既然已經選擇了要與他風雨同舟,那將要面對的一切,又何足為懼?
在那人去請宋德容的時候,一眾人自然沒有干等著。作為貴客,蕭清朗跟許楚自然到廳堂歇息,余下之人各司其職的候著。
等喝過散著氤氳熱氣的茶水后,許楚才從工具箱中取了手札跟筆記錄起今日之事來。
首先是柳姨娘之死,兇手為兩名女子,且特征與宋夫人跟宋老夫人極為附和。
其二,花房突然起火。按著鳳兒的說法,昨夜花房里爐火較之平常旺盛許多,加上四處封閉,未必不能作為讓柳姨娘煤炭中毒的場所。再者,在宋家出了楊姨娘命案之后,宋夫人這位掌管宋家后院的夫人,卻還有心思給花草松土,豈不是太奇怪了?按著她對宋夫人的了解,她絕不可能是如此無腦且不顧大局之人。
其三,今日遇到宋夫人時候,她開口便是剛剛聽到柳姨娘死了的消息,還未去看過。要知道,宋德容早早就派人去尋她跟蕭清朗了,這么長的時間內,她作為女主人卻沒有得到消息?
其四,宋老夫人怎么會那么湊巧,昨夜前半宿犯病?而且讓人遍尋不著。
想到此處,她干脆看向蕭清朗,見他恰好用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老”字。看來,他們再次想到了一處去。
許楚唇角微微彎起,素來冷靜的眸子也帶上了愉悅。果然,她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甚至于比志同道合更親密,更值得信任的感覺。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那名去衙門請宋德容的心腹便回來了。只是他卻并未帶回宋德容,而是回話說宋德容去視察海防了,如今并未回來。衙門中人說,按著往日的情況看,最快也要傍晚回來了。
知道宋德容不能趕回來,許楚跟蕭清朗也不再耽擱,只去尋了宋夫人簡單說了幾句,就提起要去拜訪宋老夫人跟宋老太爺。
宋夫人礙于老夫人的病情勸阻了幾句,見二人并沒有打消拜訪的念頭,當下也不再多說什么,而是帶著倆人一路往那處院子而去。
“聽說姑娘在房頂發現了線索,可以證明兇手身份?”宋夫人面帶好奇,感慨一聲說道,“卻不知哪人是誰,為何在府上如此作惡?”
許楚說道:“此物還需宋大人回來看過再說,只是兇手作惡的緣由,我也未能想通。”說到這里,她干脆反問宋夫人道,“若是夫人的話,夫人會因為什么而一度行兇?”
宋夫人當下一驚,腳步都紊亂起來,若非身后的鳳兒眼疾手快,只怕就要打個踉蹌了。
她錯愕的看著許楚,見她眼底清亮冷靜,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頓時間,她將要迸發出的怒氣就熄了下去。她勉強笑道“是我失態了,只是姑娘此話未免讓人多想…………”
“我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許楚風輕云淡的收回目光,輕輕頷首致歉。
倒是一旁的鳳兒護主心切,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哪有這么問話的啊,我家夫人最是心善了,怎么可能殺人嘛。”
一直厚著臉皮跟在許楚身后想要觀摩她一舉一動的李仵作,此時卻在心里揣測起許楚這突如其來的話的用意來。他活了幾十年了,就算驗尸手段沒有她高超,可看人卻是頗為準當的。
眼前的許楚絕不會是信口開河的人,她要問話,肯定是有深意的。
當然,他現在是想不明白,就好比他到現在都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憑借幾個腳印推斷出兇手特征的。
要是這些事兒搞不清楚,只怕就算回去了,破案了,他心里也得記掛一輩子。
接下來的,倒是一路安靜。宋夫人是不想再與許楚搭話,而一貫嘰嘰喳喳沒完的鳳兒,則是為著花房的事兒鬧心,又對許楚剛剛對夫人無禮的事兒耿耿于懷。
臨進老夫人的房間時候,就見一個婆子正踮著腳用鐵錐撥弄房檐下的柱子。看起來,還頗為費力。
“大娘這是在做什么?”因被擋住了去路,許楚便隨口問了一句。
“哎,還不是燈籠里的蠟燭燒盡了,落得柱子上哪都是蠟塊。管家說,今年采買的煤油跟蠟燭量不多了,讓我們能省則省。這不,白日里要把蠟塊收起來,待到夜里添火時候再用。”
許楚頷首,并不在意的又提醒幾句。
就在這個空當,楚大娘扯了扯鳳兒,一臉憨態和藹的模樣詢問此處可否有茅房。鳳兒看了看自家夫人,就指之前跟她一同查看花房的那名婢女帶路。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為此時,幾人已經看到了想要出門的老夫人,而老夫人的右腳赫然有些跛著。
許楚眼睛微微瞇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宋老夫人,隨后對她身后的管事兒婆子問道:“大娘,老夫人這是怎么了?”
“唉,昨夜尋到老夫人后還好著呢,哪成想今早時候老夫人又犯病了,往外跑的時候絆到了門檻上,右腳腳踝直接砸在了門框上,當時就出血了。”
許楚上前幾步,正好扶助宋老夫人。順帶著,目光落在了她的腳踝之上。
那處裹著白色紗布,顯然是上過藥了。可奇怪的是,那處傷痕邊上的肌膚,似乎有些蛻皮的情況。
相比于上次來老夫人的房間,今日房間里似乎更加沉悶,甚至還有一種古怪的煙熏味道。
許楚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火籠,卻見里面的炭火雖然有些淡了,可那灰燼卻是白色的。應該是上好的銀炭,且沒有如此嗆人味道的。
她自開始驗尸第一日開始,就知道,所有的異樣都不一定是巧合。更何況,此時她已經想起了這股味道在何處聞到過。
蕭清朗對她微微頷首示意,使得她的目光跟著看向梳妝臺前,卻見其上還有些未被擦拭干凈的灰燼。
許楚上前幾步,那股子檀香味越發濃重起來。很明顯,曾有人在這里燃過香燭……
老夫人的房間之內,怎么會有香燭痕跡?明明一無牌位,二無菩薩佛祖。
“老夫人有燒香的習慣?”許楚收斂了疑惑的神情,看向管事婆子問道。
“是啊,算起來也有十多年了。不過老夫人也就是在屋里燒些香紙燭火,并不去寺廟佛堂供奉。”那婆子嘆口氣,想來也很是困擾,“我常說老夫人這是為雙娘那丫頭祈福呢,畢竟那么多年了……”
“其實若是雙娘還在,有她日日陪著老夫人,老夫人如何能到這等地步。”她說著,就不由得跟著抹了抹眼角,苦笑道,“如今老夫人腳踝險些斷了,可也不見府上的誰來關切一番。”
她言語中多少有些為自家老夫人鳴不平,本該是宋府上下恭著敬著的人,偏生卻受盡了冷待。就算份例沒少,可待遇上卻還抵不上老爺后宅的一個姨娘好。
就在這個時候,楚大娘也跟那名丫鬟也回來了。許是聽到了管事婆子的話,當即笑道:“年紀大了,稍微一點傷勢都不能輕視。老姐姐說老夫人的腳踝受傷,還出了血,不知大夫是否說傷到骨頭沒有?”
“這倒是沒說,只開了止血的膏藥罷了。”
那管事婆子也當真有些心力交瘁,一個老夫人一個老太爺,再加上一個宛若孩童的智兒。就算以前有天大的情意,也早就磨滅了。不過她到底還守著本分,念著主仆情意,連聲讓楚大娘幫忙瞧上一瞧。
楚大娘也不管老夫人的推阻,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眉目和善的安撫道:“老夫人盡管放心,我雖然不抵那些名醫,卻也常年行走在富貴人家后院。”
然而無論她怎么說,老夫人都不肯讓她靠前。甚至,一度喊著“雙娘的鬼魂”,張牙舞爪的要撲向楚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