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朕的好臣子,出了事不知為君分憂,卻先彈劾丞相。朕且問問你們,怎就知道丞相之子是真兇,而非被人構陷?”他說完,就從一旁的折子中取出一本,狠狠砸在了左御史的腦袋之上,冷聲道,“左御史權大人,仗勢欺人,于家鄉中強占百姓田產,且縱仆行兇,使被強百姓重傷而亡......”
“右御史宋大人,強搶民女,逼良為娼,且嫡庶不分......宋大人,你且說說,這罪名你可愿承擔?”
幾位帶頭彈劾花丞相的官員,此時宛如遭受五雷轟頂的打擊,各個都臉色慘白誠惶誠恐的為自己辯駁。只可惜,縱然他們口中喊冤,卻依舊難逃被帝王深究的命運。
若奏折中的事情沒有還好,一旦查證屬實,只怕花丞相還未有損傷,他們就要先丟了官職。
到了此時,余下的官員自然再不敢緊咬著花丞相不放了。至少,在目前看,他們不會再以此觸怒圣上。
蕭清朗見殿內漸漸安寧下來,這才上前一步說道:“啟稟皇上,此案牽扯頗大,且兇手十分狡詐,使得三法司許久都不曾有頭緒。所以,臣弟想向皇上舉薦一人,若天下間還能有人在腐敗的尸體上尋到線索的,只怕也唯有此人了。”
皇帝見他說的一本正經,心頭不由覺得又笑又氣,若非是當著滿朝大臣,他真相趁機用折子糊到他臉上。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極為配合道:“可是在錦州城屢破奇案的那名仵作?”
“正是。”
“罷了,朕允了便是,反與此案有關人員,她也可查問。為輕重緩急考量,她可便宜行事。”頓了頓,他又說道,“若此案得破,朕便破例封她三品女驗官。”
這話一出,滿殿嘩然。
而一些沉默不言的官員,此時也紛紛開口阻攔。讓女子入三法司,實在是大不吉之事。牝雞司晨,大周將亂......
老臣重臣,紛紛開口,唯恐皇帝真讓女子入職三法司。就算是內廷,有女子入職,卻也受著許多約束。可看皇上的意思,好像要讓那女子擺脫那些約束一般。
蕭清朗驀然開口,冷笑道:“有何不可,前朝本就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本朝圣祖之時,曾有女子在疆場之上于圣祖爺并肩作戰,開國之后被封為輔國將軍。在治國之時,圣祖爺摒棄偏見,提拔一名女子為言官,可諫百事。諸位難道以為,圣祖爺此舉是胡鬧?”
雖然那位輔國將軍并未得了善終,且那名女言官因承受不住世俗偏見與嫌惡而辭官避世。可這也無法抹去,圣祖爺成啟用女官之事。
那些老臣多為古板之人,最看重祖制規矩,此時當然不可能順著蕭清朗的話指責圣祖爺有錯了。
皇帝見眾人的氣勢被蕭清朗壓制下去,這才開口道:“朕意已決,若諸位愛卿還有不服者,只管寫下軍令狀言明自己能五日內破案,朕自當收回成命。”
別說五日破案了,就算是查看尸體,對于這些只會耍嘴皮子的文臣來說,都是難以做到的事情。
左右,皇上也說了,是破案之后,他們倒是要瞧一瞧那女子有何能耐,敢讓靖安王夸下如此海口。
而有些早就對蕭清朗懷恨在心的官員,此時心中更是不停盤算。只要那女子無法破案,他們定要讓她跟蕭清朗吃些苦頭。
再加上想要賣給齊王跟蕭清朗面子的官員,此時更是紛紛附和起皇帝的決定來。一時之間,倒是將那些衛道士的老臣反對的聲音壓了下去。
朝堂之上,暗流涌動風起云涌,可卻絲毫沒有妨礙到皇帝傳下的圣旨。只是半個時辰的工夫,滿朝文武就知道了,震驚大周朝野內外的使臣被殺案,由靖安王攜手一名女子接了。
就在此事定下之后,才算到了退朝的時候。一時間,無論是剛剛被驚嚇的面無人色的官員,還是連聲附和之人,都憤憤跪下叩首恭送帝王離開。
只不過是幾息,卻只聽到滿朝堂唯有衣裾摩挲聲,還有玉佩輕擊的聲音。直到帝王的身影不見,眾人才謹慎的起身,而后三五成群的往大殿之外走去。
只是未等蕭清朗行至殿外粗壯的朱紅雕龍梁柱之時,就見劉德明身邊的小太監匆忙追了過來。
“王爺,皇上下旨要許姑娘覲見。皇上讓小的問一句,此時許姑娘可還在靖安王府?”
蕭清朗并不奇怪自家皇兄會知道小楚隨他回府之時,畢竟,京城之內天子腳下,若皇兄真要知道某件事,那絕不困難。更何況,是事關自己王府的事兒。
他頷首道:“許姑娘現就在宮門外靖安王府的馬車之上,若公公著急,只管去尋她便是。”
自己留在小楚身邊的侍衛跟暗衛,都認得劉德明最喜歡的小太監,所以他并不擔心小楚因為不知來人是誰而與他生了事端。更何況,這個時候,讓小楚入宮見一見皇兄,也是上上策,最起碼會給京城中那些眼高于頂的人一種震懾跟威脅。
見過帝王,又是帝王欽點查案的女仵作,任誰都不敢再輕賤。哪怕是今日在朝堂之上對之言語攻訐之人,都要掂量掂量小楚的輕重了。
皇宮之外,許楚得了侍衛的確認,于是下車對來著行禮道:“皇上召見,民女莫敢不從。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
小太監見她面容清秀說話和善,當即就生了幾分好感。于是,一邊說著不敢的帶路,一邊就提點起許楚規矩來。
“咱們皇上仁善,你只管記住一點,不多問不多看不多聽就是。到時候皇上問什么就答什么......若是遇到為難之處......”小太監悄悄瞥了一眼四周,接著小聲說道,“若有遇到為難之處,也有靖安王殿下在呢。”
他倒不是蕭清朗買通的眼線,只是素來知道蕭清朗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所以才買個乖巧,也算是給許楚個臉面留個善緣。他雖然去了根,做不成男人了,可卻因此對男人的情緒更加了解。只說幾次提及許楚時候,王爺冷峻的眉眼之中閃過的溫情,就足以讓他看出些門道來。
若此時不賣個臉面,那等王爺真的表明了心意,甚至尋了機會讓這女子出了頭,那他在想巴結就晚了。
許楚又何嘗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礙于身在皇宮,她也只能裝作聽不懂糊弄過去。
皇城內宮墻巍巍聳立,重樓連綿,在漸漸升高的日光之下折射著金色的柔光。縱然只是空無的半空中,都隱約有金屑飛舞,就更不用說一重重氣派宏偉的大殿,跟莊嚴肅穆雕龍畫鳳的金柱了。
前世的時候,她也曾去過故宮,可當時只是走馬觀花的欣賞,除了感到震撼之外心中并沒有別的漣漪。而如今,親身走在其中,感受著那份威儀厚重,還有令人生畏的肅穆靜謐,如何讓她并不緊張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隨著小太監進了御書房。剛一進門,她就看到在下首端坐喝茶的蕭清朗,雖然見他遞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可卻也足夠讓她那顆有些忐忑的心安定下來了。
“民女見過皇上。”許楚跨入御書房內,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
“你就是蒼巖縣許楚?”
“民女是。”許楚恭恭敬敬,眉目低垂并未如話本中的女子一般生出什么好奇心來。
早在前世的時候,她看一些宮斗劇時,就時常對女主所謂的膽大好奇行為而錯愕不已。在階級分明的封建社會,莫說直視圣顏,就是御前失宜都會是了不得之事。而一個本該謹言慎行的宮女子,不僅能直視著皇帝好不避諱的發呆,甚至還能引了皇上的喜歡,覺得她不做作,實在讓人覺得好笑。
別的不說,若都是那般隨意,那就不會有高低貴賤之分了。左右,隨意而來就是了。
她心里吐槽一瞬,不過規矩上卻未曾有差錯。
一旁的蕭清朗將茶盞放下,抬頭放于唇邊輕輕咳嗽一聲說道:“皇兄,許姑娘還跪著呢。”
未等許楚有所反應,就聽到皇帝開口說說道:“朕險些忘了,起來吧。”
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還刻意的打量了一番下邊行禮的女子。穩重大方,并未有慌亂跟受/寵/若驚的表現,也不曾因三弟的舉動受到任何干擾。
如此甚好,雖然不如三弟的臉冷,可要真讓倆人配成一對,估計也能震得住三弟。
更重要的是,聽說她對各種尸體十分感興趣,又有許多傳奇故事,這一點倒是能讓自家皇后喜歡。
漸漸的,他的笑意就深邃了許多,目光也愈發和善起來。若是忽略他跟蕭清朗是一個輩分的話,只怕都要被旁人看作是在打量兒媳婦了。
許楚被上位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面容不由得跟著緊繃起來。
蕭清朗看著她表情有所變化,又想起了她的心性來,心知她最不喜歡旁人對她挑三揀四的評價。想到這里,他就再度說道:“皇兄,小楚面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