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刑?竟然那麼嚴重麼?不是說,董瑞陽是皇上的心頭大患,就算死了,多半也只是被斥責一番麼?”寧蘇白被蕭清朗漫不經心出口的話驚的一駭,當即瞪大了眼錯愕的問道。
蕭清朗面無表情,慢條斯理的撥弄著袖口,並不理會寧蘇白忐忑而緊張的模樣。
他越是冷靜,寧蘇白就越是不知所措。
房間內瞬間就沉寂下來,可正是這份沉寂越發(fā)讓寧蘇白想的深遠起來。
之前他只爲自己暗中的手段沾沾自喜,卻從未仔細思量過這件事情,而今再次想起來,好似當真就如蕭清朗所言的那般一樣。自家爹爹雖然是護國侯,卻也就是個有軍功侯爺,現(xiàn)在犯了人命官司,犯得還是先帝留下遺旨要護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寧蘇白都有些坐不穩(wěn)了,身體不斷的扭動著的時候,蕭清朗才漠然道:“自古殺人償命,所謂功過相抵的話在作奸犯科上從來不得算數(shù)的。當今向來賞罰分明,又怎會用區(qū)區(qū)軍功,而抵了殺人的罪行呢?”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該知道,當初三皇子被貶爲庶人,便是當今的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所以,你覺得皇上會因對董家的忌憚,而放縱一個膽敢在三法司行兇的人嗎?”
說是在三法司殺人,還是輕的。往重裡說,那可不就是在挑釁朝廷?
寧蘇白神情越發(fā)難看,此時的他早已沒了之前的伶俐勁頭,反倒是透著一股子死氣沉沉的模樣。
他不說話,可蕭清朗卻並未???。
“不過本王十分好奇,那日護國侯明明離開了府上,且侯府附近多是人來人往,他根本沒機會潛回去??v然是能通過旁邊的府邸翻牆入內,卻也難掩人耳目的做到。所以,他又是怎樣在旁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再潛回侯府的。若是說有暗道的話,那跟隨他的隨從與馬匹,又安置在了何處?”
寧蘇白抿了抿脣,張張嘴卻只覺得嗓子幹疼,竟緊張的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來。又或者說,此時的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護國侯已經被關押在監(jiān)牢之內,待到明日早朝本王將案情上報,由皇上處置他們二人。你也就能了了心頭的怨氣了......”蕭清朗似笑非笑,話裡意有所指。
寧蘇白望著他波瀾不驚的面龐,心裡一緊,一雙本是澄明的眼眸閃動數(shù)下,最後咬牙道:“王爺,或許這中間有什麼差錯呢。”
許是覺得自個說的太模糊了,他又繼續(xù)補充道:“他雖然不好聲色,可是到底也是個男人,且後院空虛,所以在沐休的時候去尋花問柳也不是不可能的。之前我不是還給他尋過春花樓的酒水麼?王爺不如派人去問問......”
此時的他眼裡明顯帶上了幾分希冀跟糾結,還真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蕭清朗眸光微閃,挑眉道:“你倒是猜的準當,沒想到蘇白身在皇宮,竟然也對護國侯的行蹤如此瞭解?!?
“只可惜,春花樓的老鴇跟紅姨娘俱是自盡,當日到底發(fā)生了什麼,恐怕護國侯是如何都說不清了?!?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寧蘇白倏然瞪大了眼睛,滿是不敢置信。
不是隻要董瑞陽死嗎?怎得紅姨娘跟老鴇都丟了性命?
也不知怎得,寧蘇白只感到後背一陣發(fā)涼,整個人猶如墜入了萬丈深淵,又好似跌入了冰凍三尺的寒潭之內。這種寒意,帶著可怖的驚恐,讓他牙齒都開始發(fā)顫了。 Www?тt kán?C ○
他見蕭清朗依舊靜默不語,心裡也越發(fā)的後怕,最終囁喏呢喃道:“怎麼會這樣?紅姨娘明明說,不會牽連到旁人的?!?
蕭清朗瞇眼,“一個與皇宮相連的暗道,加上世子構陷父親,再有董瑞陽敏感特殊的身份,哪一條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縱然她們不自盡,你以爲落到衙門手裡就會有更好的下場?”
且不說紅姨娘並無親眷羈絆,就說春花樓上下就難逃一劫。
“如今,她們二人已死,若護國侯咬死認罪,我想明日早朝之時他就在劫難逃了。”
這一次蕭清朗說的時候,並未有任何表情跟深意,可正是這就事論事的語氣,愈發(fā)讓寧蘇白渾身顫抖。
寧蘇白對上蕭清朗冷靜的眸子,心裡也越發(fā)的後怕,最終忍不住脫口而出道:“那如果他不是主謀呢?”
蕭清朗說著,眸子倏然一瞇,語氣急轉直下冷厲道,“所以,你願意說了?”
寧蘇白啞然,一時之間進退維谷不知該如何開口。
“既然你不知從何說起,那就由本王先說吧。其實,董瑞陽一案,並未沒有疑點?!?
“雖然春花樓老鴇已死,可是其上下幾十人,若要審問,本王想不出今夜就會有答案了?!?
“再有,本王也十分好奇一事。蘇白整日攜帶在身上的荷包,平日裡就是被人碰一下就要跳腳,怎得這次卻如此大意的將其遺落在護國侯府?”
他說著,就從袖袋中取出那荷包,用手指按在案幾之上。
“蘇白可有話要說?”
寧蘇白咬牙,可良久之後還是啞著嗓音說道:“我我......我沒想到這事兒,鬧的這麼大......”
他到底還算是純良的少年,縱然因爲心中的怨氣被一時矇蔽,可到底也從未想過真的讓親爹丟了性命。
其實最初他做下這麼多事情,不過是想要護國侯得個教訓罷了。到時候,護國侯麻煩纏身,他也只當泄火了。卻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走到這種地步......
“可是,王爺怎麼會懷疑到我身上?”寧蘇白到底是寧蘇白,縱然到了這個時候,依舊不忘記向蕭清朗討教。
蕭清朗嘆口氣,挑眉並不言語。
如此,寧蘇白只能將目光投向許楚,那眼巴巴的模樣,倒是可憐的很。
許楚見蕭清朗面色不佳,再看了看撇著嘴等話的寧蘇白,心道世人都說靖安王毫無弱點,依著他看寧蘇白還真算得上是他的剋星了。讓他想要冷下心腸,卻冷不下來,想要惱怒卻又惱怒不出來,還真真是憋屈的很。
她瞧著蕭清朗沒有阻攔的意思,就認命的收了紙筆解釋道:“一是確定護國侯那日真的沒有在府上,還有護國侯自己並不認得什麼番木鱉,更不知其藥性。二則,我驗看董瑞陽屍體之時,見其口中有殘留的膏體狀東西,明顯是丹藥或是藥丸之類的,這樣說起來,護國侯所說的將他藥方之中的番木鱉研磨成粉混入吃食中毒殺董瑞陽的說辭,就不足以取信了。以此爲前提,再往下推測自然就簡單很多了?!?
“他雖然與你的父子關係十分僵持,可是歸根到底也是恨鐵不成鋼,所以要是說他會爲誰頂罪,那你就是最可疑的對象之一了。”
“除了以上的猜測之外,最重要的是,那個出現(xiàn)在紅姨娘房中,被下人誤認爲是護國侯的人,必然對侯府十分熟悉,以至於出入紅姨娘的院子而不驚動旁人。再加上,那人長相身姿與護國侯相似,所以在排除其不是護國侯的私生子的情況下,聯(lián)想到你也不足爲奇了。”
“還有王爺手中的那個荷包,我是不知內情,不過王爺卻一眼看出那是你看之甚重的物件。作爲護國侯夫人的遺物,我想是你對夫人感情的寄託,所以絕不會輕易給人,更不可能給心中十分怨懟的護國侯......”
“最後,這件事,從官銀到番木鱉到護國侯,所有線索無論是如何拐彎,總能牽扯到你身上,所以你的嫌疑自然就是最大的了。我在初次查驗屍體之時,老......父親曾經告誡過我,有時候,最不值得懷疑的人,往往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她本來想說老師,可剛要出口忽而想起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大周,當即改口。也虧得她以父親的名號做幌子次數(shù)多了,所以倒也習慣了。
“世子身處皇宮大院之內,未必不是自己早已想好的脫身之法。又或者是,藉機得個便利,想要從宮中通往英國公府的暗道潛回侯府罷了?!?
因爲寧蘇白重傷,且日日喊痛,加上他言語暗示,使得趙太醫(yī)用番木鱉製成止痛藥丸給他服用。而那藥丸,看似藥量控制的很精準,可是若寧蘇白藏匿起來混作一顆丹藥給董瑞陽吃,那董瑞陽必然會中毒。
再加上酒勁的刺激,那毒勁只會發(fā)作的更嚴重。
“若是這些,都是我們在入宮之前的推測的話。那見到你的時候,我與王爺,也就徹底確定了此事?!?
“世子近日食不下咽胃口不佳,且因疼痛而面色慘白吃盡苦頭,都證明你並未按時服用止痛藥丸。而我也掃過你背上的傷,雖然傷勢的確是越發(fā)的嚴重了,可是實際上應該是從一開始淤血就沒有化開而造成的。莫說活血化瘀本來就不是什麼疑難雜癥,就算當真?zhèn)麆莶煌?,我想太醫(yī)院的諸多太醫(yī)也不可能毫無作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