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珠遲疑了片刻,有些不解,不過看著許楚認(rèn)真模樣,她也就閉口不言了。只是要從這么多骨頭里,找拼出一個人,是不是太難了?
許楚見她皺著眉頭縮著脖子閉嘴不言,心知這姑娘怕是還疑惑著呢,不由繼續(xù)說道:“看骨骼跟關(guān)節(jié)的磨損程度,大體能尋到差不多的。這么多白骨,我自是沒辦法一一辨別,所以只能先尋著差不多的拼接一番,希望能得到更多關(guān)于白骨案的信息。”
說話間,她已經(jīng)將肋骨腿骨拼好。她的速度極快,每每遇到差不多的,也不仔細(xì)甄別,就直接拼到人體大致位置。
很快,地上赫然出現(xiàn)了個人形......雖然許多地方并不完整,但并不妨礙人們看清那人的體型。
“死者,女,骨無損傷,無生育史......”說著,她就摘開手套,小心摸了摸骨面之上那些莫名出現(xiàn)的擦痕,猶似是小刀輕刻,又好似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傷的。
可是誰會有那般閑情逸致,竟然在白骨骷髏之上劃拉?就算是在死者死后泄憤,也不該做如此不明顯的舉動,那不是該挫骨揚(yáng)灰才對么?
突然她腦中閃過個詭異的念頭,若是那般也不無可能。因著心中的猜測,許楚也不再計較手邊拼接好的白骨了,反倒繼續(xù)回到坑中來回扒拉起來。
沒有證物,所有的推測都不能成型。
手指絆住一張破布......不對,韌性不夠。
隨后,指尖突然一疼,她倏然收手。
“你瘋了!”蕭清朗回過神時候,直接躍下埋尸坑,目光陰沉渾身是壓抑不住的擔(dān)憂跟氣憤。“這出埋尸坑年頭已久,誰知土壤之中有沒有尸毒,為著驗尸查案,難道你連性命都不顧了!”
說罷,他直接將許楚手上的手指拽到身前。隨后從袖中取出那柄極為鋒利的短刀,刀鋒微動,許楚手指間甚至來不及感受到疼痛,就已經(jīng)有血涌出。
“若所有仵作皆如你這般為破案不顧自身安危,那大周可用之仵作該何其少?”蕭清朗低頭,帶著譴責(zé)跟憂慮將許楚手指用白帕包裹好,旋即鄭重道,“我知你因為許仵作而心神不安,所謂查案避嫌,若你總無法顧及自身安危,那此案我會另派人來。”
許楚聞言倏地抬頭,二人呼吸交錯,彼此都能清晰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她緊緊咬住下唇,臉上僅有的一點(diǎn)血色瞬間褪去。她心中憤然,卻也知道蕭清朗說的是實(shí)情。雖然尋常時候仵作驗尸并不說那條例,可若是苛刻些來說,每逢驗尸,有親屬干系或是相干之人,都要回避案件。
可是她既然決心要查,無論如何艱難,也不會退縮。
蕭清朗嘆息一聲,緩了緩語氣,說道:“若是你能確保自己心智不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左右,本王也不是不可以破例......”
掌管天下刑獄之事的靖安王,向來公正廉明,從未對任何人破例過。唯獨(dú)對許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同食同車,毫不避諱她仵作身份,甚至親自記錄驗尸單。
若說他真沒有動心,不說旁人,就是現(xiàn)在正縮著脖子做背景的蕭明珠都不相信了。
許楚一怔,顯然沒想到蕭清朗會提這般要求,不過冷靜下來的她,也明白剛剛是自個心急大意了。雖說在初次下埋尸坑時候,她已經(jīng)查看過泥土,并無腐肉氣息,可所有的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謹(jǐn)慎一些,大抵是沒有錯處的。
她愣愣的點(diǎn)頭應(yīng)是,隨后任由蕭清朗這位王爺幫她包扎好傷口,繼而又戴上手套。
蕭清朗放開許楚的手之后,就將雙手遮掩在衣袖之下負(fù)手而立,只看著許楚繼續(xù)找尋。又過半刻鐘,卻見許楚眸光乍亮,面帶喜色的站起身來,而她手中,赫然攥著一根極細(xì)的鐵絲......
許楚顧不得解釋許多,匆忙回到拼接好的尸骨旁邊,伸手將那鐵絲仔細(xì)往上比劃一番。痕跡果真是毫無相差,也就是所謂的白骨詛咒,其實(shí)該是鐵絲將原本就是的白骨連接起來,讓一堆白骨變成如戲法人手中的傀儡或是皮影一般。
這廂她剛要開口,就聽有府兵來稟報,說亂葬崗那邊被挖出了許多洞穴,甚是詭異。
得了消息,蕭清朗揮手讓人退下,目光清明看向仰頭看來的許楚,然后淡淡一笑。
許楚下意識的點(diǎn)點(diǎn)頭,幾人便往客棧后面走去,也就是傳說中尸骨成山的地方。
蕭明珠緊緊閉著嘴巴,生怕許楚給她的那片姜片掉出來,瞧見許姐姐跟自家三叔極有默契的一道往后走去,她不由打個冷顫急忙跟上。
可是還沒等走到那片亂葬崗呢,她就被一陣惡臭熏得連連作嘔,甚至連姜片都沒忍住吐了出來。
再往前兩步,就見大片腐尸跟白骨交錯堆積,臭氣熏天,還有什么東西在那一堆腐肉上頭蠕動。大概是被嚇壞了,蕭明珠竟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甚至還睜大了眼睛仔細(xì)看了幾眼。
待到看清那腐肉之上的東西之后,蕭明珠才忍不住汗毛倒立,繼而“嘔”的一聲將懷里的工具箱往三叔手里一塞,扭頭跑開了。
蕭明珠的動靜不小,直接惹的許多府兵跟身后跟隨的崔護(hù)生一起變了臉色。不過他們到底是男人,且又礙于王爺在跟前,自然只能拼命忍耐。
一行人中,反倒只有許楚跟蕭清朗還從容自若。而魏廣等人,哪怕做不到面不改色,卻也比旁人強(qiáng)上許多。
許楚環(huán)顧四周,看著這片瘆人的地方,最終目光卻停留在幾個并不起眼的墓碑之上。
“王爺,許姑娘,就是這里了。”行到一處破敗的木頭墓碑之前,侍衛(wèi)才恭敬退到一側(cè),繼續(xù)回稟道,“屬下已經(jīng)讓人進(jìn)去查探過,并無機(jī)關(guān)跟危險。”
說話之間,蕭清朗已經(jīng)率先彎腰入了那洞穴之內(nèi),須臾后又探身向外,下意識的伸手拉了許楚一把。
“暗道極底,當(dāng)心一些。”一明一暗之間,蕭清朗目光沉沉看向許楚之時似有深意。
就好似被蠱惑了一般,許楚竟然忘了自己一貫信奉的避嫌念頭,鬼使神差地將剛剛摘了手套,還有些發(fā)涼的手遞進(jìn)了蕭清朗手心中。
此時她眼下有淡淡的蔭翳,臉色蒼白,似有倦怠。也是,昨日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夜間雖說她有帳篷可以歇息,但因著父親的安危無法確定,她哪里有心情睡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
接著,就是整理尸坑的累累白骨。而后,還未來得及查看余下的幾個酒甕,他們就來了亂葬崗洞穴處。
秋陽冷清,終究她在蕭清朗的身后慢慢向洞內(nèi)而去。前面顯然已經(jīng)有侍衛(wèi)或府兵等候,明明滅滅的火把隱隱綽綽,照的蕭清朗身影向后拉長,然后落到自己身上。
許楚抿嘴有些懊惱,手指不由在身上蹭了幾下,臉上的羞憤卻不知為了那入手的溫?zé)崤猓€是因著自己被美色迷惑,一時意亂情迷而心頭猛跳不止。
真是沒救了,怎得在這般場景之下,自己都會差點(diǎn)春心泛濫了。她是承認(rèn)蕭清朗俊美無雙,可再怎么著,自個也不該在查案尤其是身處亂葬崗時候動心吧!
“此處有人存活過的痕跡,看樣子,人撤離的匆忙。”蕭清朗仔細(xì)打量了洞穴之內(nèi)的場景開口道。
許楚深吸一口氣,剛剛心頭的熾熱瞬間消弭于無形。洞穴之內(nèi)似是被人改造過,并沒有棺槨,反倒是有一張簡單搭起的床板。上面還有幾張臟兮兮的被褥,邊上稻草之上是幾件靚麗的衣衫羅裙。
看著那一件件衣裳,許楚突然想起女掌柜的話。所有想要逃離的女子,都遭了白骨詛咒,前一刻身著衣衫轉(zhuǎn)臉之間就成了森然白骨。
她左右打量,看到茅草之上裹著的薄紗羅裙,突然,心頭一跳,瞳孔倏然收縮,急切道:“王爺,讓人堵住亂葬崗附近所有的出口,在亂葬崗周邊深挖,防止人暗中逃走。”
“芙蓉美人的白骨詛咒根本就不存在!他們真正的目的,也并不是散播鬼村謠言......”許楚撿起那幾件衣裙打量一番,深秋寒涼,手中的薄紗衣裙,根本就無法御寒。而端看上面的繡花跟透過薄紗若隱若現(xiàn)的地方,就知道此物絕非常人家女兒所穿。
如果她猜測的沒錯,墓穴中藏匿的就是一條條鮮活艷麗的性命,而原本芙蓉客棧中挖出的骸骨才是真正墓穴的主人。如此偷梁換柱,既傳出鬧鬼名聲讓人不敢輕易靠近查看,又能震懾附近良善為他們所驅(qū)使。
那些人的真正目的,原本該是為了藏匿從四處擄劫來的女子,還有金銀財物。哪只無心插柳,倒是讓此地成為活人禁地,讓他們行事越發(fā)張狂。以至于他們竟然敢在此地截殺朝廷命官,甚至刺殺靖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