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查看過衣服之后,小心從那衣裙之上刮了幾下,幾息之后就瞧見有些粉末自衣服上落下,正好落入許楚舉著的宣紙之中。
“這是什么?”蕭明珠暫且忘記了害怕,只探頭看過去,卻不敢靠的太近。
許楚并未答話,而是小心摘開手套用手捻了捻,然后輕輕嗅了一下。
“是香料,好像是香包被拽開后撒到身上的。”
說罷,許楚將東西包好放在一邊,然后繼續查驗。這一次,她的查驗更加細致,甚至連羅裙之上的褶皺都不曾放過。
待到再驗看到趙秀兒身后的傷痕時候,她才又摘除手套,竟然直接伸手向上摸去。
大周仵作歷來為了辟晦氣,也為了防止尸毒,都有戴手套跟口罩遮蔽以免仵作直接接觸尸首的規矩。雖然不成文,可歷代仵作皆是如此驗尸。而像許楚這般,直接上手觸摸的,當真少之又少,若是傳出去,怕是旁人都要離她三尺遠了。
然而對滿屋人的詫異跟厭惡并未在意的許楚,此時手指輕輕按壓了記下趙秀兒的傷痕,卻感到觸手的肌膚柔軟如常,損傷處并沒有任何浮腫或是僵硬,就好似未有真傷一般。
幾息之間,她那緊緊擰著的眉頭驟然舒展。
“記,死者傷處柔軟未有浮腫,觸感無異常,疑為假傷。”說罷,許楚又開始查看起其他地方,而這會兒經過糟醋沖洗敷著的地方也有了反應。只見原本蒼白的右臂之上赫然有幾個青紫手印,而大腿白嫩處亦然。“右臂有爪形淤血,腿部也有淤青,未傷及靜脈骨骼......”
這就是說,趙秀兒在死之前,收到過脅迫。就算那人不是為了侵犯她,也定時為了挾治住她以方便行事。可到底是何事呢?
剛剛吳老漢驗尸單上寫的明白,死者下體并無異樣。而許楚也查驗過,衣著干凈整齊,褻褲并無異物。一邊想著,她的視線就落到了趙秀兒的小腹之上。
“哎?傷痕還能造假?”
在許楚說出假傷的時候,不光是蕭明珠目露驚詫了,就連吳老漢都有些愣住了,看著許楚,等著她解惑。而跟隨而來的崔大人幾個,更是皺眉不解的看過來,見許楚只管收拾工具,才沉聲問道:“許姑娘,這是何意?”
“洗冤集錄曾說,用櫸樹皮在身上罨敷成一種傷痕,死后就像是用他物打傷。只要看其痕里面是深黑色,四邊青赤,散成一痕,而又沒有浮腫的,就是生前用櫸樹皮罨敷成的了。而櫸樹皮因著是味藥材,所以倒也容易得到。”
言罷,她已經將證物存放在自己的工具箱內,繼而動作利落的將手滑至死者腹部。突然,她眸色一變,手下稍稍用力,當真在那平坦緊俏的小腹處察覺了一絲異樣。
似是有些發硬......倏然,她腦中乍開了一道光,想到某種可能,她趕忙從工具箱中取出了一方白色手帕,而后是一柄特質的勾刀。
“還勞煩大人請一穩婆,再讓趙劉氏到此做見證,以便民女接下來的驗看,也方便稍后大人斷案。”
此時站在門口處的崔大人聞言,連連點頭甚至親自轉身出了驗尸房去吩咐。至于他到底是覺得晦氣才遠遠躲開,亦或是為著表現一番,那就不得而知了。
半刻鐘后,趙劉氏才被衙役領著,陪著臨街一個穩婆過來。
這年頭,屠戶跟穩婆都兼有驗尸的手段,每每勘驗女尸時候,衙門多會派人尋個知事兒的穩婆來當著親屬及衙役官員的面查驗女子是否遭受侵犯。
而許楚今日之所以尋人前來,自然不是真的需要那穩婆下手。
“大人,您可不能包庇那落魄秀才,民婦的小姑子不能枉死啊。”趙劉氏比之之前似是又有了幾分底氣,一見崔大人就連連磕頭喊冤。甚至指桑罵槐的瞥了許楚一眼,哭嚎道,“我可憐的妹子啊,嫂子就知道自個名聲不好,讓人瞧不上,竟然引得一些騷蹄子讓你死了都不安生啊......”
這趙劉氏越說越不像話,崔大人本就有些惱怒,他本來還沒從許楚發現死者身上是假傷的定論中回過神來,就被一陣哭鬧聲弄得心煩意亂。剛要發怒,就瞧見靖安王遙遙而來,不由臉色一沉沖著趙劉氏呵斥道:“趙劉氏休要胡攪蠻纏,衙門之內豈是你放肆的地方!”
開玩笑,若讓這婦人在王爺尊駕前開口謾罵,怕是他的臉面也要跟著丟盡了。
他這一開口,自然驚嚇住了撒潑耍賴的趙劉氏。其實能這么多年在云州城市井之間拔尖處事兒的,誰沒幾分眼色啊,趙劉氏也不過是裝傻充愣罷了,見到崔大人真動了怒,她也不敢再鬧騰,只抹了眼淚鼻涕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囁囁道:“民婦也是心疼自家小姑子,憑白無辜的遭此橫禍......”
然而她的一番表白并沒引得許楚在內的任何人動容,反倒是是許楚斜眼冷聲問道:“趙劉氏,我且問你,你之前在公堂之上說過趙秀兒是前一日一大早就身體不適,然后自己在房中休息了整日整宿,那為何她衣衫整齊,鞋襪不落,且發飾妝容都十分妥帖沒有一絲凌亂?”
她連連發問,倒是讓趙劉氏神色有些慌張起來,她一邊粗言穢語的開罵一邊強撐著道:“我怎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盤,誰不知道那小蹄子愛干凈,每日都要換洗收拾?許是自個穿戴好,還未出門就斃命了呢?”
“呵,那就再來說說她為何會穿戴新衣?”許楚眼神掃過趙劉氏腰間,繼續質問道,“趙秀兒身上又為何會留有你那被撕破的香包!”
“胡說,那香包我早就燒了,怎么可能在那小蹄子身上!”趙劉氏本就不算心機深沉的人,如今上位有崔大人幾個虎視眈眈的審視,再加上許楚連連發問,還有打驗尸房涌出的陰風,早就讓她有些心慌意亂了,又怎會敵得過許楚詐一開口的詐問?
“大膽婦人,你為何要謀害趙秀兒,還不從實招來!”在一側的崔大人聽到趙劉氏的答話,頓時怒目圓睜怒道。
“大人冤枉啊,小婦人只是跟她拌了幾句嘴,又怎會謀害她的性命啊。只是今日見她突然沒了聲息,才想著尋了那秦秀才個晦氣,在敲些竹杠罷了。”事到如今,趙劉氏哪里還敢耍橫,連連磕頭求饒。“民婦的小姑子身體歷來康健,身上又沒有旁的傷痕,要不是那秀才的關系,又怎會丟了性命?”
許楚聞言,知道她定然是在避重就輕,眸色不由淡了幾分,看向崔大人道:“大人莫要急著審問,既然她心中不服,那不妨讓民女告訴她,趙秀兒到底是如何突然死去的。”
說完,她也不再看哭的眼淚鼻涕橫流的趙劉氏如何再強撐,而是徑直讓穩婆幫忙掰開了趙秀兒的雙腿,然后自己則小心俯在她雙腿之間最為私密之處。
瞬間整個驗尸房徹底鴉雀無聲了,就連剛剛邁步踏入的蕭清朗臉色也倏然沉下來,莫名的他就覺得這幅場面格外刺眼。縱然知道許楚是為驗尸推案,可不知為何他卻越發在意起旁的來。
而崔大人幾個更是沒眼看下去,都不自覺的將視線轉向別處。這..l....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從未聽說過驗尸居然還要驗看女子那一處的......就算是驗看,一般也只是穩婆查看一下是否妥當,是否行過房事罷了。
小小的窗口處照進幾道光線,明滅交錯,也發使得眾人臉色復雜,心情跌宕起伏不定。少頃之后,卻聽的哐啷一聲,竟有利器跌落的聲響。
“好了。”許楚起身,扯過遮蓋尸體的白布將人蓋好,才彎腰將地上帶著黑紫色血液的尖銳鐵棍撿起來。
而此時,驗尸房內眾人臉色大變,抽氣之聲此起彼伏。這般殺人手法,當真是太過隱晦,若非許楚不在避諱尸首晦氣,怕是也要忽略此處了。
“死者背后的傷痕是在活著時候被人以櫸樹皮熱敷過而留下的假傷,此法《內恕錄》與《洗冤集錄》都曾提到過。”許楚繼續說道,“而其身上再無傷痕,頭頂腳心等重穴,也未見不妥。唯一的可能就是陰戶處......”
時人驗尸時候,常會先看衣褲,見衣褲無痕跡,就會下意識的回避眼看陰戶等私處。一來是怕褻瀆尸體,二則也是怕死者家屬排斥。
可許楚卻并不管那么多,她將鐵棍舉到眼前,“前朝曾有仵作作集錄,言道女子若無身孕,又無痕損,則要定驗產門內,恐有他物。”
“那為何沒有出血?這般利器插入身體內,定然是要有損傷的吧......”蕭明珠強忍著惡心,皺著鼻子輕聲問道,至于為何有氣無力,自然是她都快要忍不住吐出來了。她只怕自個一張口,就在人前落了臉,要是讓許姐姐以為自己是嬌生慣養的那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