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前言
考完試的那天,我突然想討論答案了。但是所有人都制止了我,所有人都回避了。但是兩個小時之后,就都兩兩在一起討論了。我卻沒有那個心思了,明天,就回家了啊。
我一向是早早的收拾完東西,在早早的上車回家。不想多停留哪怕一分鐘。
不是不愛了,而是不想待了。
但是,要離去的那一天,我并沒有早早的收拾東西,而是想著再看一眼。
告別的時候,就要輕描淡寫,這種悲傷是不用渲染的痛。再看一眼,就忘卻一眼。再努力一下,就荒廢一下。
我是倒數第二個人走的,在我們宿舍。直到我叔來接我,回了老家。
回家的時候,并沒有太多情緒,或者離愁。
一個人坐在臺階上,靜靜的看著畢業照。琴姐廢了很多心,每個人背面都對應著相應的名字,沒有任何的錯位,也沒有任何的錯字。
兩邊的空白處,也不是什么乘風破浪一類的詞。右邊是青山一道同云雨,左邊是明月何曾是兩鄉。是我跟琴姐這么建議的,沒有想到真的采納了,我蠻高興。
坐在這個臺階上,一句話也不想說。這是我小時候最快樂的地方之一,滑來滑去。后來學了書法,就用粉筆在上面寫寫畫畫,全都是我得意的字。
我還記得有一年,就是過年的時候,父親喝醉了酒。訓斥我說整天寫寫畫畫的,那字寫得丑死了,還到處都是。你覺得挺好咋地,會寫幾個字就美得不行了,你趕緊給我擦了,擦得干干凈凈。
那是我學習書法三年來,第一次被人毫無理由,毫無根據的狠批。我臨池之路,雖然沒有一路高歌,贊譽不絕,但是真的沒有被人這么說過,況且這個人還偏偏是我父親。
我當時在飯桌上,聽了這些話。沒有哭,只有委屈,加上更多的憎恨。當時正下著雪,我就用涼水盆濕了毛巾,把每個有我的筆跡的地方擦得一干二凈。
誰都沒有管我,就讓我一個人擦著。擦到我最喜歡的那四個字:扣橋不渡,我實在是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我蹲著,無聲的抽搐。并不是想放棄,只是不甘心。不是太脆弱,而是我的努力你真的別看不起。
雪還在下,有的落在我衣領子里面,有一絲并不需要的涼意。我的手浸在冷水盆里,一遍一遍的洗著抹布。淚水就那么挺自然的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到盆里,我連個聲音也聽不到。
雖然很模糊,但我還是看見了,土黃的地上,有很薄的雪,和鞭炮的殘骸,門前的水溝也結了冰,厚厚的。
清理完了之后,風吹過手的時候,我才察覺到手被凍裂了,傷口很深,血倒是不多。就是生生的一個傷口,生生的疼。這也是二十幾年了,我唯一一次把自己的手凍壞。
我沒有戴手套的習慣,到現在也是。
我第二次在書法上被完全否定是在六年級了,老師走到教室。放下書,清了清嗓子說:我注意很久了,后面的板報上的字,寫的是個屁啊!
這就不描述了,所有的眼神都匯集到了我的身上,有的根本就是在希望什么有趣的故事發生。
我的驕傲,有一天變成了我的恥辱,它還存在嗎?
后來,這樣的事情多了,也就習慣了,理解了。
有些人問我,如果把我這二十幾年來的成就全都抹殺,我會怎么樣。我的回答是不怎么樣,它就在那里,你不承認是你的事。我能好好活著就行。
我手上的東西,我再也不會看的跟生命一樣那么重了。有的,早就分不開,成了我之所以是我的重要部分。到這個時候,別人全部全盤否定,又能怎么樣呢?
現在我仍舊看著這張照片,有的人不在了,有些討厭的面孔還在。有的人遠,有的人近。
還記得那天,起的早早的,我還洗了頭,換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輕易不化妝,甚至是往臉上抹些什么東西的我,也用了保濕的精華霜。
大家都是蠻重視,幾乎是沒有不捯飭的。
出了宿舍門,就往大操場走了。我記得天空是藍色的,也沒有學校對面橡膠廠傳來的廢氣。早上的火炬樹襯著藍天,倒也是不難看。我們幾個有說有笑的,早早就到了,也就早早等著。
找到了我們班的位置,接著是站好,接著就是長達一個小時的等待領導。
可巧的是那天早上和風也是挺大,我的頭發早就吹的沒什么樣子了。也流了很多淚水。終于拍照了,我摘下了眼睛,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還是跟喜歡的人挨的并不遠的。
后來外婆看見了這張照片,問我:孩孩,你怎么哭了啊?大家一起照相不是挺好的嘛。我如實解釋說迎風流淚。
我也在疑問,她是怎么能看得清的,平時連穿針引線都要我幫忙了。
等照片洗出來,大概是一周吧。那個時候離中考不到一個星期,但是幾乎是所有的人都把這張合照放在桌子上,或者夾在書里,不時地拿出來看。
也是每個老師都說,現在著什么急,回家了可以看個夠。但是,我們就是想那時候看。并不是不知道時間寶貴,也不是說能有多大的意義。
就是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我在紙上寫著那些本應該在這張照片上的人:佳宇、昕涵、任常樂、董項、柳荃……
都這個時候了,我本想著不會再失去誰了,還能失去誰呢?
結果,我失去了所有。
本想著故作堅強,卻是一個人的荒唐。
還記得柳荃答應給我一個筆袋,因為她覺得我每天就是一根中性筆,一根自動鉛筆,一塊橡皮,兩個筆芯實在是太寒酸,甚至考試的時候也是這個裝備。但是一直拖著,我也想不起來,她就更記不得了。
她走的那天,我大聲的說:柳荃,你答應給我的筆袋呢?我不是故意讓她難堪,更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筆袋。只是這樣,她可以記住我嗎?
我的東西,一旦順手了,就再也難扔下。有一根自動鉛筆跟隨了我四個年頭,從初二到高二。很多的裂紋,筆帽上也纏了很多膠帶。有人說,李文萱,我送你一只吧。
我并不排斥,但是不順手的還是不用。有的甚至轉手就送給了別人。
劉湘君就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給我了一只圓珠筆,我從來不用的筆之一。也很珍惜,但是從來不用。
高二的時候,我找到子期說:你送我的那支筆,終于被我用壞了。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的她,后來笑里含著眼淚。
走的那天,我沒有向任何人告別。我只是希望有些人可以重逢。
在學校遲遲不肯離去的我,遇到了子期。就像第一次一樣,忙的顧不上說話。
兩秒之后,我們互相回頭。緊緊地擁抱。
“萱,我又找不到自己了。害怕失去,害怕不懂自己,更害怕不懂你。
每次提起筆來,總遲遲不肯落下。怕文字傷心,怕傷害了我唯一的東西。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會離開我嗎?“
“那就沉下心來,先不要提筆了。
我一直都在,你熟悉的那個地方。不遠也不盡。
或許有一天,你撐著一夜扁舟去了寂靜的黑夜。打著油紙傘去了過客光景的江南。
只要你一回頭,我就還在你的身邊。客觀的存在著。“
我本來不相信什么唯一。但子期,真的是我的唯一了。文萱從來沒有屬于過另外的什么人。
不是唯一,而是專屬。
在這個世界上秋天深了
該得到的尚未得到
該喪失的早已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