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馮氏見了將頭偏到一邊去笑,而后端起茶碗掩飾。
老太太面上就有些不好看,耷拉著嘴角道:“春秀說的在理,無規矩不成方圓,楊媽媽,你去尋個可靠的嬤嬤來,最好是宮里出來的,請來咱們府上教教規矩?!?
劉氏聽老太太贊同自己的話,面上更加得意,看的眾人無語。
任有腦子的稍稍想一想就知道,怎么早不請晚不請,偏她進門就請,到底要教誰規矩,一目了然。只劉氏一根筋的人,全沒想這些。且哪里說話她便接一嘴,那頭王氏才與春曉提了一句雙胞胎淘氣,劉氏便說:“俺娘家巷子里的孩子也淘氣,后來玩爆竹炸瞎了一只眼睛便老實了。”可把王氏氣的不輕,馮氏在一旁看熱鬧,劉氏又說:“大太太這衣裳好看的緊,只做的瘦了,腰上的肉勒了好幾圈?!比绱笋T氏也青了臉償。
劉氏見大太太、三太太都不說話了,抬頭尋春曉:“你長的倒是俊,可惜俺娘說了,花兒好看不當飯吃?!?
春曉微微笑了一下,沒接話。
老太太看著實在頭疼,擺擺手叫散了。
楊媽媽送出來,與春曉嘮叨:“太沒眼色了,嘴巴還沒個把門的,這才幾日,老太太別說見她了,提起來都頭疼?!?
春曉想了想,道:“我舅舅原來住的地方與姨奶奶家是街坊,聽我舅媽說姨奶奶的祖母做鞋做的極好,我想姨奶奶該也是個手巧的?!?
聽話聽音,楊媽媽當即明白了,后頭聽說楊媽媽去了一趟劉氏的院子,拿了許多花樣子和老太太穿鞋的尺寸,交給劉氏來做,夸她做的好,又說老太太緊著要穿,其實大戶人家里怎么可能短缺了老祖宗的鞋穿,針線房又不是擺設,只劉氏不去想,一口應承下來,至此便極少出屋子,整日埋頭做鞋。
老太太耳邊可算清靜了些日子,投桃報李,允了春曉回娘舅家小住的請求。
春曉帶著丫頭夕秋和思晨兩個回了舅舅家,路過背后那條街的街口,油坊門口立著的少年見了急急把客人送走,差點把人家的油弄灑也不管,轉身進了屋里,與師傅匆匆道:“師傅,豆腐坊的天仙來了?!?
被稱作師傅的一把花白胡須,抬起頭來看了少年一眼,擺擺手。
少年一溜煙的開了后門去了,他把撩在墻根底下的梯子熟練的往上一搭,嗖嗖幾下就爬了上去,兩手扒住墻頭,露出半個腦袋來。
但見豆腐坊前頭鋪子嘈雜聲一晃而過,緊跟著大秋娘陪著個姑娘進了來,那姑娘聘聘婷婷、款步姍姍,與大秋娘說著話,舉止動靜儀態萬方,再看那雙眸子清泠泠、霜雪動情,那嘴兒紅潤潤、嬌艷欲滴。面如凝脂,淺笑含春,直把少年看的癡了去。
“大秋好些沒有?”春曉微微笑著問舅媽。
舅媽道:“可比以前強了許多,昨天還下了地,在屋里溜達了半日,后頭吃了兩小碗梗米粥,把你舅舅樂的不行。”
“小秋呢,我這帶著糖來的,怎么不見他出來?!?
“去她姨媽家了,早兩天前就接了去,與一幫子表弟表妹一處玩?!本藡尩哪锛乙苍跒r鎮,城南城北的住著也不算近。
兩人說著話,思晨打簾子進了屋。
爬墻頭的少年抻著脖子看不見人了也不舍得走,癡癡的跟失了魂似的。
屋里,春曉與舅媽說了些家常,知道她要在這住兩晚,舅媽便將東屋讓了出來,夕秋與思晨忙打開箱子換帳子、被褥,案幾上放好三腳瑞獸雕鏤香爐,燃了香料,屋子里頓時飄來若有若無的香氣,舅媽咋舌的看著,見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間她和丈夫住的屋子完全變了個樣,綠地撒花帳子,天青梅花紋緞子被褥,帳子上圍了流蘇,掛了香囊,炕上放了矮腳桌子,一座景致的琉璃盞擺在上面,然而這還不算完,兩個丫頭陸續從外頭搬進搬出,舅媽這才恍然,怪不得大戶人家出行,明明只兩個人卻要跟著兩三輛馬車,大抵用來裝日用品的。
丫頭忙著,都沒看到墻頭的少年,少年卻將這番奢華繁榮的景象全都收入眼底,心里越發嘀咕:到底是哪家的闊太太,老俞家可真有門好親啊。
他又盯了一陣,直到丫頭進來屋再沒出來,門也關的嚴嚴的,他才耷拉著腦袋爬下梯子,此時冷的四肢都沒了知覺,回了屋也不干別的,只找個地方一坐,手捧著下巴發癡。
他師傅見了也不管他,慢慢走去磨盤,把滴答了一小翁的香油收起來,再換個空翁放好。
“不行,我得去打聽那天仙什么來頭?!鄙倌昶鹕砭鸵馊?,哪知才動一下,腳就被踩的死死的,把他疼的直咧嘴,抽氣喊著:“師傅師傅,松開?!?
師傅只瞅著他,蒼白的鬢發趁的兩眼極為清冷。
“我知道,我知道,又不想怎么樣,如今我一個窮小子,人家連看都懶的看一眼,您老就甭瞎擔心了?!鄙倌暄銎鹉槂海狡匠35哪樕媳且韮蓚扔行┞辄c,顯的有些滑稽。
師傅還是只平靜的看著他。
少年與他師傅無聲的對峙了一陣,只能放棄,“罷了罷了?!钡人麕煾邓砷_踩著他的腳,少年一副生無可戀的坐下,嘟囔著:“我聽說有些道士是能娶妻的,怎么咱們這一派就不能呢?”
他師傅充耳不聞的轉身又去看磨盤了。
就在這時,忽地聽見外頭一聲長嘯,極其清冽悠遠,師徒倆都是一愣,少年身形極快的竄了出去,他師傅也隨之跟出,就見清嘯聲盤旋在天空,是一只鷹隼。
---題外話---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