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瀝鎮(zhèn),太師府就是最大的談資,屁大的事兒小民們都要談上一頓飯去,前些日子老太太仙逝被皇上賜封一品夫人就為三爺增添了不少榮光,人們還沒議論夠,這又傳出要選北地會長,想想由三爺這般深明大義的人做會長,可不正是童叟無欺嗎?
但有一樣,三爺要娶寡婦表姐葛大奶奶做親,大家的說法便不一致了。有的認為青梅竹馬的感情,成親不過是水到渠成,有的則認為,三爺如此龍章鳳姿的人物配個寡婦實為不美。
正在人們分兩派爭論時,自個郎中口傳出了新的說法,三爺盛寵的還是那個當初的妾侍,妾侍生病三爺是如何如何親身侍候的,傳的歷歷在目,如同親臨。
什么事情都不如桃色新聞更讓盛世里的人去說,且樂此不疲。于是話題又回到最初,這位妾侍到底有如何驚人的美貌,能讓三爺如此著迷。
葛大奶奶從酒樓出來,一臉冷沉的由丫頭侍候上轎,隨即轎子抬起,丫頭緊隨在轎子邊兒去了。街上行人見是葛大奶奶的轎子都指指點點的,大多是說:“瞧瞧,成親不是沒影兒的事?若真是三爺看中的,哪能還讓女人出來拋頭露面?”
葛大奶奶在轎子里把帕子揪成一團,轎子直接抬進曹宅的后院,丫頭伸手扶她下轎子,葛大奶奶卻摔了帕子徑直進了屋。
回屋便把好好的一只琺瑯龍尾茶杯摔了,氣恨道:“豈有此理,不過是憑空來的胡說八道,這些人如何就這樣篤信,原以為價錢添上三成十拿九穩(wěn),卻是因著我還不是龔三兒的妻子就要壓回原價,好好好,都來欺負我這寡婦是吧,看有一天我真成了太師府的奶奶,叫你們血本無歸!”
丫頭話也不敢應,等著大奶奶平復了一些,才讓粗使丫頭進來把地上的碎片掃干凈。又給大奶奶上了一杯她喜歡的六安瓜片,輕聲道:“奶奶消消氣,都是些見識短沒帶眼珠子出門的人,你與他們生氣不值當,當初您接手做生意時,又有多少指指點點不信服?現(xiàn)在呢,瀝鎮(zhèn)除了三爺還有誰有您這份家業(yè)這份魄力?如今多少人靠您吃飯,奶奶就算沒有三爺添彩也是一方人物了?!?
大奶奶聽罷再度緩口氣,把茶接過來慢慢呷了口,道:“你在我身邊年頭最久,知道我的心思,我心里……,最怕三爺看懂裝懂,并不想要我這份情意,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可我對他卻不一樣,與其說我是與那些外人生氣,不如說是氣他、氣自己罷了?!?
丫頭暗嘆,這些年她全看在眼里,多少回奶奶熬不下去就說,‘我怎么著也得活的像人,像個體面的人,將來也好與他比肩。’如今真成了一方人物,奶奶的心思也雜了,雖對三爺情意不同,可若用這偌大的家業(yè)去換這份姻緣,只怕奶奶不會如當初那般一往而故了,只不過奶奶自己個卻不承認。
“你說他們傳的那個妾侍,是真的嗎?”葛大奶奶端著茶微微蹙眉。
丫頭想了想道:“是真是假不重要,三爺做事歷來有目的?!?
“你是說,在市井有這樣的傳聞,同傳與我定親一樣,也是為了商會的事?”葛大奶奶若有所思。
“三爺?shù)男乃肌毖绢^話沒說完,就被沖進來的小丫頭打斷,小丫頭腳沒站穩(wěn)就嚷嚷道:“金蟬姐姐快去瞧熱鬧,三爺命人在澄湖鑿冰,硬是要開出一條水路來供他那寵妾游船?!?
一時葛大奶奶與那丫頭都愣住了。
……
此時得到信兒的大有人在,正月十五才過,天還冷的凍手凍臉,許多人卻在澄湖兩邊瞧熱鬧,就見冰面上有排著長隊的工人,鑿冰取冰拉走,忙活的熱火朝天。
有人就問,“這大正月的給出多少工錢?”
“你看那邊,有個人在登記,鑿冰的半個時辰五十文,取冰拉走的給三十文,人家說了,鑿冰是技術活,多給一些應當?shù)模夜芫乒茱埞軣崴?,還一人給一身簇新的棉襖并一雙厚實的棉鞋。”
“這……還收人嗎?”看熱鬧的人看不下去了,心思都動了。
如今一個縣衙的皂隸一天不過三分銀子,這樣干上一天竟有皂隸一個月的薪資,有好事誰不想干?
于是紛紛往登記那頭跑,善為看著眼前里外三層的人,忙喊著:“列對列隊,別想著夾餡,往后去站好!”
善為原先跟著竹偶在外頭宅子侍候了一段日子,前些日子福泉分身乏術,把他叫了回來,管著一些雜活,今兒這事又落他頭上,如今穿的緞面袍子,頭上戴著帽子,也是個管事的模樣了,下頭人也都精乖,誰見了不稱呼一聲善管事,就連魯婆子出門也有了些體面。
善為這面張羅著,人們忽然發(fā)現(xiàn)冰面上干活的人干一段時候就要撤回來,換上一批,撤回來的喝酒吃肉烤火,好不快活!讓這些報名的人看的眼睛都紅了。
善為見狀,立時鼓吹起來:“我們?nèi)隣斒置鎸捴兀f句不好聽的,上千兩的銀子也就是他老人家風丨流一宿的,如今大冷的天讓鄉(xiāng)親們鑿冰,三爺說了,這可是與找女人尋樂子不同,絕不能讓鄉(xiāng)親們虧了!今兒這活兒誰趕上算誰的,累不著,冷不著,還賺的著,你們說好不好!”
“好!……”眾人一聽哪有不拍手叫好的!這才叫爺們,才叫大氣!聽說三爺在選商會會長,那就更是一百分的支持,有三爺這樣仗義的人做會長,做生意也有個保障,買東西也圖個安心!
一時大家伙都這樣說,仿佛不讓三爺做會長,那就是天理不容的事了。
龔炎則在遠處的馬車里,腳邊兒擺著碳盆,炭火紅撲撲的燒的正旺,整個車廂溫暖如春,他穿著素白的袍子倚在塌上,聽外頭福泉回稟,眼風就是一斜,有些意外。
“你的主意倒是好。”若說之前還要恍惚一下春曉說的話是真是假,此時卻是真真兒信了,任憑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婢怎么也不可能出的了今兒這主意。
就聽對面坐的春曉淡淡道:“眾人拾柴火焰高,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龔炎則大笑,從榻上起身,一把將人拽過來,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道:“你這話的意思爺明白,不就是瞧不上爺?shù)年幹\,拿出個陽謀來擠兌爺么?好好好,你是光明磊落的君子,爺是小人?!?
春曉撇了撇嘴,不吭聲。
龔炎則支開車窗與福泉道:“等冰面開出來,就讓船下水?!庇謫枺骸按鬆攣砹嗣矗俊?
“早來了,在船上等了一陣了,另外準備的鮮花也備好了?!备H胤A的一絲不茍,心里也對春曉佩服。
傍晚時,冰面上已經(jīng)開出一大片水面,雖隨后又結了一層薄冰卻是不礙事的,眾人就見有只大船下水,一直盛傳的那位妾侍,頭戴帷帽,披麻戴孝的上了船,除她之外再無人跟隨,一時又都議論紛紛,好奇這是要做什么。
早在人群中安置了三爺?shù)娜耍@會兒就解說道:“聽說三爺?shù)逆套隽藗€夢,菩薩讓她奉花給老太太,助老太太登極樂世界?!?
“??!……這是好事啊!~不是說當初老太太臨終前只有這位侍妾在么?那就是她送終,可想是極有孝心的。”
“怪不得三爺寵信呢!”
“我看這妾侍做正室品行也是足夠了。”
有人興致勃勃的附和,也有人聽到這些話不樂意,葛大奶奶身邊的小丫頭就想上前辯說,被人拉住,退了出去,回去與葛大奶奶稟報不提。
但說春曉進了船艙,直接上樓梯,二層的門沒關,龔炎檢手里拎著風箏怔怔的回頭。
春曉道:“你來了?!?
“你……”龔炎檢狐疑的蹙眉,“你真是因著夢見……”
“不是?!贝簳灾毖圆恢M的打斷,錯過龔炎檢往里走,尋到窗邊坐下,伸手把窗子開了,就見后頭果然跟著一艘漁船,龔炎則身披大氅站在船頭朝這邊望著。
“那你為什么要我來?三弟又如何會同意?”龔炎檢滿腹疑惑,不禁向春曉走了過去,也立在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