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衙役做中間人,尋來一位名叫齊六兒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沉默寡言,并不與福泉說話,偶爾與那想熟的衙役一問一答,最后商定福泉出一百兩,要求把徐道長帶出來即可,方法不管,是爬墻還是鉆狗洞,全看齊六兒的安排。
傍晚的時候幾人到了上清觀的山腳下,齊六兒十分熟稔的帶著兩人在一家小酒肆點了幾樣菜并一翁酒,直到天黑透,他一個人出去,夜色蒙蒙,眨眼的功夫人就沒影了。
多說一炷香,就見齊六兒抗著個麻袋回來,把麻袋往地上一戳,臉不紅氣不喘的道:“銀貨兩訖。償”
福泉忙彎腰把麻袋口扒開,見里頭昏過去的正是徐道長,暗自驚訝:這漢子也真是把好手,又快又準的把人弄出來了,于是笑著直起腰,將談好的現銀一百兩給了齊六兒,道:“齊大哥辦事利落,讓小弟敬服,若不嫌棄,咱們交個朋友。”
齊六兒瞅了眼福泉,沉悶道:“有事你找瘋子。攖”
瘋子就是那衙役的綽號,瘋子嘻嘻笑,“泉爺別怪他不識抬舉,實在是個木魚疙瘩腦袋,與擅與人交道,您有什么與兄弟我說,沒有不應的。”
福泉也不惱,道:“也好。”卻還是向齊六兒拋了橄欖枝,“若遇難事,瘋子兄弟那里又脫不開身,齊大哥就來太師府尋我,小弟在府里還有幾分體面,說不準能給大哥出出主意。”
齊六兒終于正眼看福泉了,眼神莫測,最后點點頭。
瘋子在一邊眼熱,說出的話便有泛酸,“頭一回瞧見上桿子的買賣,泉爺不是急么,咱趕夜路回吧,我這衙門里還有事呢,這一趟下來,骨頭都顛碎了。”
衙役大多都是勢利小人,福泉也不當回事,笑著應了,又說些奉承話,哄的瘋子滿意,回去路上便說:“頭前龔三爺不是告盧正寧誣陷么?怎么又不告了,這兩日官銀的事沒著落,盧正寧可脫身了。”
福泉自然清楚這件事,盧正寧脫身那也是三爺的意思,誣陷成立不成立,原本就是朱縣令一句話的事,單憑給朱縣令的好處豐厚,盧正寧大出血,叫朱縣令終于開口來與三爺說項,三爺當即就松了口,只說是給朱縣令面子,不然就算傾家蕩產也不叫盧正寧得意。笑話!能讓外界傳說富可敵國的龔三爺破產,還不如說朱縣令的官做到頭來的快些,朱縣令自然是心頭明凈,也更覺三爺是瞧的起他,愈發的當龔三爺是個真心結交的。再說官銀的事,盧正寧說動盧家族長袒護,盧大老爺迫于壓力,不得不反口,叫朱縣令趁機又從盧家摳出些錢來,這才罷休。
盧正寧如今家去,正好擺出清白身家與茜娘及其背后的李家看,如此定親才順利不是。
而盧正寧能順利娶到茜娘,也恰是三爺的‘心愿’。
福泉把徐道長塞進馬車,與齊六兒二人告辭,緊著催促車夫,車輪滾滾的朝太師府去了。
這里有一件事交代,話說盧正寧這廝有個手下,是個整日混跡賭場的精明人,說他精明是因著即便輸了,也只肯輸小贏大,也就是說,這頭失利了,要在別的地方討些旁的回來。
一日在賭場恰就輸的厲害,正惱火,卻見欠了一屁股債的猴子雖然輸了,放貸的居然貼上來非要借錢給他,看的旁人嘖嘖稱奇,他卻一下認定這里面有貓膩,忙四處打聽,原是猴子得了龔三爺的賞識,得了幾間賺錢的鋪子不說,三爺還準許他跟著出海,只等開春起風便走。
如今欠的賭債都還了不說,還有許多人上前巴結,都想借他的手弄點洋貨回來倒賣。
這人知道猴子以前是跟著劉兆混飯吃的,餓不死也撐不死,現下變化大,旁人都說他小子踩了狗屎運,其貌不揚倒受貴人青睞,青睞?憑什么?早幾年前怎么不青睞?
眼珠一轉,盯上了猴子。
有些人錢一下多了會不知怎么花,猴子便是如此,他憑著知道三爺真實身世,把這件丑聞在手里捏住了,想著,以后三爺的錢財還不隨著他花啊!這時又有盧正寧的手下也來討好他,他更是得意非常,這天晚上喝多酒,轉天醒來便驚出一身冷汗,竟是一點不記得自己與那人說了什么。
因心里害怕消息泄漏,三爺要如當初說的那般卸他八塊,猴子再不敢留在瀝鎮,倉皇失措的收拾了大筆金銀連夜逃跑。
正是無巧不成書,猴子出了城就往十里堡跑,在十里堡他有個過命交情的拜把兄弟要去投奔,然后再做打算,不想在路上與福泉回府的馬車走個碰頭。
按理說晚上出行,馬車上該打出有太師府標記的燈籠,遠遠的叫人看見好避開,但這回本身就避著十里堡行事,福泉吩咐只掛尋常燈籠照明,猴子全沒防備,當被趕車的車夫認出,猴子下意識的就是跑,撒丫子就沖了過去。
車夫一愣,與探頭出來查看的福泉道:“是小猴爺,這個時候出城,去……十里堡,許是三爺的差事?但他跑什么啊?”車夫邊望著猴子離開方向,邊揣測道。
順著車夫的目光,福泉也轉身望過去,覺察不對,三爺對猴子最近極為‘偏寵’,自己卻半點打聽不出猴子什么地方討了三爺的歡心,便留了心,這會兒見猴子倉惶的背影,明顯就是逃脫,忙回車里取出用于聯絡的煙花筒子放了。
信號如一顆流星在高空炸響,福泉的臉剎時亮了亮。
遠處的猴子也是熟悉的,瞅了眼天上,嚇的臉發白,一貓腰,進了官道旁的深山老林。
不一時就聽山里一陣陣呼喝,福泉怔了怔,心想:怎么人來的這樣快?荒郊野外的,倒似商量好了在附近埋伏似的。
福泉還真就猜對了,原是猴子把老太太在冰棺里說的話與三爺回稟,三爺便讓猴子將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了局,且謝禮豐厚,事后,三爺吩咐劉兆:“爺不瞞你,猴子拿捏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手里,若他是個好的,嘴巴閉嚴實了還則罷了,若是個沒有分寸的,你只管收拾了省心。”
劉兆這輩子最恨的是算計他的人,猴子身為他的下屬,竟敢踩他上位,先不說遭了多少兄弟笑話,只說他這心里就過不去,惱恨非常,但聽三爺這樣說豈肯饒過?而后把猴子盯的緊緊的。
同時猴子也了解劉兆,他這位上司心胸可不大,似有意提防,吃喝玩樂雖歡實,嘴巴卻極嚴實,關于三爺的事一丁點也不曾傳出去。
終于昨兒吃醉了酒辦了錯事,劉兆一得來消息,立時帶著人追出來,福泉放信號時,劉兆其實是追錯了方向正在懊惱打轉,猴子原本安身立命的本事就是藏匿和逃跑,他將劉兆引去了另一條路,特意選了寬敞的官道,結果叫福泉打個措手不及。
在林子里,但聽劉兆陰冷的厲問:“你以為在路口脫掉只鞋子就能把爺引去旁處?老天要亡你,你走到哪,爺都會如期取你狗命!”說罷一揮手,叫按著猴子的手下把人砍了。
猴子凸著眼珠子,驚恐大叫:“等等!劉爺比之三爺不差什么,論起來劉爺更尊貴,我就是知道了這樣隱秘,三爺才被我捏住,劉爺就不想聽聽?”
若說劉兆不好奇那是假的,何況他心野,并不甘愿這輩子只做個‘狐假虎威’的隨從,這一分神的功夫,就見猴子使勁掙脫,仰頭撞擊背負他雙手的人,猴子雖身量矮小,巧的是捉住他的人也不高,這一撞正是那人的鼻子,當即鼻子一酸,整個腦子都跟著嗡了一聲,手上便有些松動,猴子趁機逃脫。
劉兆目光一凜,將腰間短刃擲了出去,正中猴子背心。
猴子身子向前踉蹌了一下,卻很快站住,靈巧的向林子深處跑去。
劉兆的人立時追上,劉兆卻馬蹄原地,只揚聲吩咐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林子里鬧的這樣兇,福泉怎么能聽不見?隱隱聽著是不好,便沒走,等在原處,直到劉兆帶著屬下從密林出來,與福泉互相打了招呼,福泉不好直接問三爺的差使,各人辦各人的差,對方不說便不問,這是規矩。
劉兆也沒具體說,但總要交代一兩句,畢竟是福泉放信號,才叫他在林子里逮到了猴子,即便后來叫他跑了。便道:“此番是我無能,卻要多謝泉哥兒出手引路了。”
福泉推讓了,因問:“不知現下跑去哪了?”
“聽說十里堡有個他生死的兄弟,該是原本要投奔那里的,如今卻不一定了,我那一刀正擲他后心,跑不遠,我只讓手下在各處出口堵著,待天亮進林子里搜一搜,必然能搜出尸體。”
福泉才覺踏實了,拱手告辭,馬車骨碌碌啟動,極快的朝遠處去了。
劉兆從手下說里接過火把,照在馬車離開的方向,但見路上車痕深碾,有經驗的他立時猜出車廂里除了福泉還有旁人,也有可能是物。他目光閃了閃,勒著馬頭轉了個方向,與屬下道:“爺記得前頭山腳有間酒肆,去暖暖身子,等天亮收尸回去,你們每個都有賞,再各自尋樂子吧!”
屬下們各自歡喜,簇擁著劉兆朝酒肆去,途中與衙役、齊六兒偶遇,原來這二人吃了些酒,看天要亮了才動身,這個時辰正好,早走也是在城門外凍著。
劉兆的尊容那衙役一眼認出,卻是不甚相熟的,劉兆不好風月酒色,少與這些人廝混,兩人互相拱手打了招呼,劉兆看了眼衙役身邊的漢子,以為兩人在外頭辦差才回,而衙役二人卻在與劉兆分開后,與齊六兒道:“那人也是龔三爺的隨從,卻不知三爺如此重視那道人,竟然派了幾波人過來迎。”仔細一想又不對,笑著搖頭,“許是別的事,那道人明明被帶走了,這人卻是才往上清觀來。”
齊六兒不關心這些,只把銀子揣好便罷。
天亮,瀝鎮西城門緩緩開啟,等在外頭進城的人迎著稀白的天色陸續進城,衙役與齊六兒一進來便分道揚鑣,各自歸家不提。單說早這之前,福泉拿著三爺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太師府。
卻是龔三爺等的急了,臉色一直不好,眼看春曉睡夢里還要流淚,怎么好的了?
也不知齊六兒這一手刀下去用了多大的力道,徐道長被抬到龔炎則面前還沒能醒過來,龔炎則叫福泉掰開徐道長的嘴,喂了薄荷水下去,又捏人中,鼓弄了半晌才聽徐道長鼻息間傳來幽幽吸氣的聲音,仿佛回魂,隨后睜開眼睛。
徐道長一手按著脖子后頭,一面左顧右盼,確準了眼前立著的是龔三爺,驚怪道:“貧道怎么在這?”
龔炎則只說:“回頭讓泉哥兒與真人細說。”隨后卻是細細說了春曉與竹偶的情態,徐道長是此中人,一聽便來了精神,先去見了竹偶,之后見的春曉,見正如三爺所說,淚流不止,不得不暗暗佩服那妖道,如此詭秘之術,自己卻是不通的。
“如何?”三爺急切詢問。
---題外話---還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