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淡黃色的陽光曬照在鄞西平原上,陣陣的秋風吹過綠蓄蓄的田野,掀起層層稻浪,彷彿是大海上洶涌的波濤,看了叫人心胸開闊,心情舒暢。在田野裡的河塘邊和墳灘上,放牛娃們嘹亮地唱著愉快的山歌:“電話嘀玲玲呀,打給何司令。”“三五支隊共產黨,專打鬼子和平佬 〈僞軍〉敵人見了哇哇叫,鄉親們見了拍手笑?!辈ü怊[鱗的九龍河,水聲嘩嘩,時有航船在那裡經過。往日裡,船到橋頭邊總聽見僞軍們大聲喝叫,要靠岸盤查,如今經過這裡,從望春橋直到半里鎮,再無人盤問了。代之而起的是站在村口路邊上,拿著紅纓槍的小孩和坐在竹椅子上編草帽的婦女在那裡站崗放哨,他們時不時擡頭看看過往行人,見不熟悉的就問一問:
“喂,你是那裡來的?”
“對不起,請出示路條!”
這是如今九龍鄉游擊區的和平景象。自從日本鬼子進來以後,這響裡是最太平安定的日子了。九龍河上和去各村的大路上,如今再看不見穿黃衣裳的日本鬼子和僞軍了,倒常能看到穿灰軍裝,頭上戴著兩顆鈕子當帽徽的三五支隊戰士,和穿藍布衫褲的工作同志與剪短髮的年輕女同志,他們揹著帶套子的雨傘和手電筒,在各村各莊走來走去。這些站崗放哨的婦女孩子們看見他們,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他們總報以歡欣的微笑。認識的,和氣地問聲某某同志好!不認識的便點一下頭,高興地打個招呼。
一天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從買面橋方向走來兩個三五支隊工作同志。他們頭上戴著前面有兩顆鈕釦灰色的新四軍帽子,身上穿件半新舊的毛藍布衫褲,腳踏八脫麻鞋。每人背上斜挎著一把帶布套的紙雨傘。他們過了橋,來到半里鎮街上,問涼亭裡擺豌豆攤的:“喂 ,去金村怎麼走?”
“喔 ,你們去金村呀,是去找金士昌的吧?”那個擺豌豆攤的坐在涼亭石橙子上梳田螺頭的老太太伸手向北一指說:“喏,走完這條街,過這口小橋向北轉彎,一直走過去就是了?!薄芭?,謝謝!謝謝!”兩個人轉身就走。
“大概又是區裡來的?!蓖愣箶倢γ娴男〉昀祥浲麄兊谋秤安聹y說。
“這些日子去金村的人真多,一會是區裡,一會是縣裡。如今金村成了熱地,比羅家橋興旺了。”擺豌豆攤的老太太感慨地說。
那兩個工作同志模樣的人,聽了擺攤老太太的指點迤邐朝西街走去。走到街盡頭,他們果見那裡有口小橋,走上小橋,在橋墩向北望去,果見離這兩里路光景,有一個一百來戶人家的村莊。兩人相視一下,悄悄的講了些什麼,便拐彎向鍾村走去。他們邊走邊向前以望,似乎是第一次來這地方,不知前面這個村莊是不是就是金村。一會,他們來到村口,見一個婦女在河頭埠洗菜,爲頭那個帽子戴得低低的左額上有個長長的疤痕的人問:“大嫂,這裡金士昌金鄉長家在啥地方呀?”
“喔,你們找金士昌???喏,一直沿河邊走過去,快到那口小橋的地方,有條弄堂彎進去,走進小牆門就是了?!?
“哦,哦,謝謝啦!”那左額上有疤痕的人向他後面一個夥伴一點下巴,就沿河走了過去。他們一邊走一邊不時往路過的街街弄弄觀看著。一會迤邐來到小橋邊,又問了一次,果見有條鋪著石板路的一邊靠屋的弄堂,他們便循石板路走進去,一面走一面向前觀望。走了十幾間屋面遠,果見右側有個不顯眼的小牆門在那裡。兩個人疑惑地互相望了一下,似乎在懷疑是不是這個地方?有點不大相信。這時那個額上有長疤的人上去問:
“喂,這裡是九龍鄉副鄉長金士昌先生的家嗎?”
“是啥人???他不在家。”一個三十七八歲的高個子婦女從竈間裡出來接應,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那三個人。那是金士昌的妻子。
“哦,這裡就是呀?”這個人也注意地打量起哪能個婦女來,那額上有疤痕的人探察地望著金士昌的妻子問:
“你是--”
“你們是那裡來的?找他有事體嗎?”金師母疑惑地望著帽子壓得低低額頭上有疤痕的人問。
“噯,噯,我們是從四明山來的。來找金士昌鄉長 ,來聯繫工作,-----”那人一邊低頭哈腰地對金師母說話,一邊兩眼緊張地溜來溜去,觀察屋裡的動態,後面那個也小心地的向左右探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