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貴法望了一眼祥榮又說“你看看人家祥榮,出去時可比你慘了,人家出去年數(shù)也比你多,苦頭也比你吃得大,可人家怎麼就這樣早參加了抗日隊伍!如今人家當了區(qū)警衛(wèi)隊。還有老羅也是這樣-----”
“貴法,這倒不能這樣說。”祥榮插上說:“我們是運氣好在三北碰到了三五支隊。這亂世年月,以前我們也不曉得怎麼好,各人碰到機會不同,走錯路也是難免的,咬臍今後肯歸正還來得及的。”
順和點點頭說:“是這樣,祥榮說得對,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再去多想他了,你先好好養(yǎng)傷要緊。”
“祥榮哥,順和哥,”咬臍怯怯的說:“你們以後還會要我嗎?”祥榮握著他的手說:
“當然要你的!你真正願意抗日,誰還能阻擋你不成!”
“噯-”咬臍聽了高興的笑了。
這時阿芝夫婦倆端來四碗蕃茹糊,請他們吃點心,阿芝老婆說:“這年月拿不出啥好東西,吃不來的東西,隨便吃一點,點點飢吧。”祥榮等忙立起身來高興地說:“呵呵,阿芝嫂,打擾你們了,還叫你弄點心,這麼好的東西還說不好吃,你真客氣!”
貴法早從阿芝老婆手裡接過一碗,來不及用筷子,搬起來就喝一口高興地說:“嗯,密甜的,密甜!阿芝嫂煮得真好吃!糖放得那麼多。”說得大家都笑了。倒把阿芝老婆說得不好意思了說:“沒有糖,就只放了一點糖精呢。”於是大家又高興地望望貴法笑了。大家都搬起來吃。貴法見咬臍躺著不能動,就說:“咬臍,你饞煞了吧,我來餵你怎麼樣?”倒把咬臍羞紅了臉搖搖頭說:“我不要吃,我不餓。”貴法說:“你不要吃我自己吃。”他便霍落霍落地大吃起來。阿芝老婆說:“咬臍他受傷,我等下煮兩個酒衝蛋給他吃。”貴法妒嫉地說:
“哦,他還有酒衝蛋吃呀!他比我們還優(yōu)待呢!”說得大家又都笑了。
吃好點心祥榮見阿芝夫婦翻箱倒櫃的在尋東西,想著是爲他們睡覺找被子,祥榮忙阻止他倆說:“你們不要忙了,天都半夜了,我們在草間裡隨便打個瞌睡就行了。”
“哎,這怎麼行,要那麼多被子尋不出,至少也要讓你們在地板上躺一躺。”
說著他和妻子從破被櫃裡捧出兩條老花棉被來領著大家到隔壁雜物間裡,把東西整了一整,扛來一張曬穀用的篾墊,又抱來幾把紅稻草攤開在篾墊上,把被子在草堆上一鋪,就像個統(tǒng)鋪了,阿芝對大家說:“委屈你們一下了,就在這馬馬虎虎合一會眼吧。”
貴法高興的往稻草上一坐說:“哈哈,比棕繃眠牀還愜意,再好沒有了!”大家都高高興興地躺到地鋪上,拉過被子來蓋上。一會,貴法就呼呼地打起呼嚕來了。祥榮和順和是少別重逢各敘著這段時期的工作情況。說著區(qū)裡的其他同志,以及談談以後怎麼發(fā)展遊擊小組和建黨的打算,直說到天快亮了才合了閤眼。
當一星期後,咬臍的傷稍爲好一些時,祥榮、順和帶著吊著右手臂的咬臍回到蘆葦漕時,可把阿木叔高興壞了。祥榮叫綵鳳趕快把住在阿姨家的阿秀叫來了,好護理咬臍,因爲咬臍的傷還得在家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
“唉!咬臍,這輩子我想見不到你了,沒有忖到還能看到你回來”阿木叔一見咬臍就激動得涕流直流。一見兒子頭頸下用沙布包扎著,左胳膊用沙布帶掛著不由的嚇了一跳:“嘿,這是怎麼弄傷的呀?是叫壞人打傷的?好好的人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咬臍一時尷尬地望望父親,望望祥榮、貴法不知如何回答,祥榮向咬臍眨了一下眼睛替咬臍回答說:“阿叔,是半路上叫國軍游擊隊打的。”
“啊,啊,是游擊隊?是這班瘟赤佬們!-----呵,咬臍,你叫他們打了,會打成這樣子,用啥打的?用槍?打一個洞?哦,好危險哪!再偏一點打到胸脯你就沒命了!我老阿木這輩子就斷香火了。嗬,這是你娘在保佑你呀!總算還好,不幸中之大幸!咬臍,從此以後任啥地方也莫去了,你就在家侍弄侍弄這兩畝田吧!你再有個三長兩短爹靠誰呀?一戶人家弄得夠慘的了,屋沒了,你娘歿了,如今你又弄得這樣子--唉唉,夠慘的了,夠慘的了-”老人家說著說著又傷心地哭起來。
剛從姨媽家回來的阿秀見爹傷心忙上前勸說他:“爹,阿哥回來就好了,這些就莫說了,也莫再難過了。”
“怎麼能不難過呢?好好的一戶人家呀,叫弄成這付樣子。你娘罪過呀,爲人一生連一隻螞蟻也都不敢踏殺,沒有想到會落到這樣下場!落到這樣下場-----”
“阿爹,阿媽是爲了我呀,爲了我才被東洋鬼子殺死的。是我害了阿媽呀!阿爹,你莫說了,你越說我心裡越難過-”阿秀說著說著手捂著眼睛也嗚嗚地哭起來了。引得咬臍也眼淚汪汪的,綵鳳見狀忙走過來扶住阿秀的肩頭勸她說:
“阿秀,看你!叫你勸勸阿爹,你自己也哭起來了。你莫傷心了,你阿哥今天回來你該高興,快去替你阿哥整整牀鋪,好讓他好好休息。”祥榮見了也上前扶住老阿木的背,安慰他說:“阿叔,莫難過了,這賬都要算到東洋鬼子頭上去,又望望眼淚汪汪哭泣的咬臍兄妹說:“別多哭了,多哭也沒有用!這是民族災難呀。我們一定要下決心把東洋鬼子打出去!不把這些強盜打出去,我們不會有好日子過!-”兄妹倆都點點頭不哭了。
可是老阿木唏噓著用手背抹抹花白鬍子上的淚珠對祥榮說:“咬臍不去了吧?不去了吧?啊?你幫我一道勸勸他吧!啊?還有你自己,我看都莫再走了!綵鳳一個人拖著一個孩子不容易啊!你也莫再到處去闖蕩了。還有貴法,你有老孃啊,都在近坊上打打忙工做做五個月算了。這荒年亂月,到啥地方都不太平,到處都是東洋人僞軍,還有國民黨游擊隊,到處都不太平呀。大家都莫出去了,都聽見了嘛--”他老人家是嚇怕了。祥榮和貴法等裝作聽老人家的話都微微點點頭,都各自回家了。
但是大批日僞軍就在五里路外的高橋、集仕港、望春、和西門駐紮著,躲在屋裡就能太平了嘛?敵人能讓他們安安定定的過日子嘛?這不過是老阿木的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