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背脊上被打得血痕斑斑,看這孩子又幼小,想著他父親受委屈的往事,如今被國民黨逼得去了北方,孩子家裡孤兒寡母的,老薛根產生了一種深切的同情,一種慈父般的感情。當時又是他給介紹史家去的,要不是到史家去放牛路上不碰到黑無常他也不會到這裡來,自己又是當年他父親的工友,覺得自己對這孩子有責任照顧好。剛纔沒有照顧到,自己來遲了一步,叫孩子吃了這許多苦頭。他感到心裡對不起祥榮。對不起祥榮嫂。晚上就把孩子接到自己牀上去睡。
“哼,說我包庇,包庇就包庇唄!窮人包庇窮人有什麼,理所當然!”老薛根在心中說:“還有像你這樣!做黑無常幫兇,凸著眼睛,窮兇極惡,一天到晚罵長工打看牛娃,他們對你有什麼過不去?心生得這麼狠,將後沒有好結果的。”
夜晚回家,老薛根到廚房向三阿嬸弄來一點雄黃和菜油搽在永芳的傷痕上。
由於傷痕在背脊上,晚上睡覺不能平躺,只能側臥,半夜裡永芳瞌睡迷朦的又平躺過去,碰著受傷的背脊痛得叫喚起來。老薛根被驚醒,一面安慰他,一面就扳著他的肩膀,再讓他側著睡。爲恐怕他睡著了又忘記,又要習慣地翻身過去,他就乾脆用一隻手固定摟著他。當他要翻身了時,乾脆把他抱起來側向另一邊。他自己再翻過身去。用另一隻手摟著他。
第二天,老薛根早上又給他搽了雄黃菜油。中午休晝時又幫他割了牛草。碰到阿三又囑咐阿三一下:出去放牛時照顧一下永芳。
“薛根伯,這還用你講,我知道。”阿三說。
因爲昨天老薛根已經和他吵過一頓,矮子二妹想著田裡生活都要他領著去做,也不敢太得罪老薛根,對他“包庇”祥榮兒子的事情,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在老薛根的關心照顧下,永芳背上的傷意算慢慢的好起來。
半個月後,割早稻開始了。羅震山家稻田多,割早稻時除了已有的長工長年外,又僱來許多從外鄉來的臨時割稻客。過去江南農村,割早稻時是一年裡的一個重要關頭,早稻熟了割得越快越好,早把早稻割出來就可讓嵌在早稻縫中的晚稻長好。而割早稻又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最是辛苦。長工忙工們都忙著割稻了,看牛娃這時節工作性質也變了樣,從平常的看牛割草轉爲拖稻草。牛有了割上來的還新鮮碧綠的早稻草吃,可以暫時不割草;放也可以少放了。讓它車車水或者休息休息吧。
現在羅家矮子二妹在割稻季節,除幾個大看牛娃們叫他們到田頭送送點心外,一些小看牛娃們都叫他們到早稻割出的晚稻田裡去拖草束。
原來這地方種的是早晚稻兩季,不像現在種的都是連作稻,割了早稻再插晚青。過去插早晚稻苗的時候前後沒差幾天,先插早稻苗,過一禮拜再把晚稻苗夾行嵌在早稻縫中。但早稻兩個多月就成熟了,在早稻成熟時,晚稻秧卻還是青苗,所以在割早稻時,爲不妨礙晚稻秧苗成長,早稻割掉稻草就要及時從晚稻縫中拿出來。割稻的人只把早稻割掉,把稻草上的穀子打下來,把稻草束就地扔在晚稻縫中就不管了。於是這管田頭的人得想法及時把這些稻草都弄出來。同時還因爲當年農村把這早稻草派大用場,這早稻草既能在冬天喂牛、墊牛欄、搓草繩,又能燒飯燒菜等有很多用處。而弄這些稻草的任務就落在放牛娃們身上。
這拖稻草的任務是一項非常麻煩和辛苦的農活。大人們寧願去割稻不願意去拖稻草。因爲那剛剛割下來的新鮮稻草又溼又重,把它拖上田塍上或河塘上來,著實要費一把勁。靠近田塍邊的稻草還好拖,而放在稻田縫中的稻草,那就要在爛田裡跋涉著一腳一腳地跨著晚青把稻草先從田中央拖到田塍邊上,然後再從田塍上把它們拖到河塘邊沿或就近的墳灘上。拖的時候闊一點的田塍還好拖些,狹窄的田塍就不好拖,人循著田塍走過去,兩手拖著的稻草就要滑到田塍下的田裡去。那稻草束便一面拖一面在田角邊骨碌碌的打轉,帶著你的兩手一起轉;把你的手臂也跟著扭過去。因此你得不時的放下來不時的換手。拖到河塘邊沿或墳灘上之後,他們還得一束一束把它們豎起來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