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事)
經過十日的顛簸,車駕終于到了熱河。
進到獅子園,滿眼的翠綠欲滴,令人全然忘記了路途勞頓。一面聽得秋蟬說溥仁寺恢宏壯麗,不可不看,真恨不得立即分了身去體驗這里的種種妙曼。
正興奮的打聽周圍好玩的去處,見院中媽媽將幾個小丫環領至我面前,恭謹說道:“爺讓主子多挑幾個丫環使喚。”
我笑道:“這一屋子的丫環夠熱鬧的了,哪里有那么多事情使喚人做?”
媽媽笑著又勸道:“爺是怕主子身邊只有秋蟬一個大丫環,獅子園這邊事務繁亂,怕伺候不過來呢。”
想想也覺得有理,多一個大丫環,秋蟬也不用太勞累。抬眼仔細瞧了瞧,見有一個模樣可愛的小丫頭,跟我選秀時一般大年紀,睜著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周遭陌生的環境。
心里好笑起來,不知道我初入府那會兒是否也是這般忐忑的模樣。
“行了,就她吧。”我指了指那小丫頭,媽媽忙讓她上前給我磕頭行禮。
“叫什么名兒?”我笑著問她。
“紅兒。”她看了看我,又慌忙低下頭,怯生生的回答。剛入府的丫頭,還不會回話的規矩呢,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見她頭上有支小小的紅珊瑚簪子,想著她的名兒跟那簪子有些聯系。
我取下頭上戴著的孩兒面嵌寶簪,送到紅兒手中,柔聲說:“今兒起,給你起個紅鸞的字,好么?”
“還不快謝過主子。”身旁的媽媽見她不作聲,開口呵斥道。
我揮揮手,阻住那媽媽的嚴厲言語,道:“她一個小孩兒,你嚇她做什么?規矩慢慢兒學,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媽媽諾諾答應,領了紅鸞下去更換衣裳不提。
放下這件事兒,我百無聊賴的在園子里閑逛,見得綠蔭下的秋千架,我高興的走過去蕩秋千。
陽光暖暖的撒在身上,懶勁兒上來,我遺忘了要出門游玩的念頭,只愜意的閉上眼,任秋千搖動,身、心都漂浮到初夏的清爽里。
好悠閑的園居生活啊……
一陣馬的嘶鳴聲打破了我刻的安逸,睜開眼,見他著件玄色的長袍,腰上束著玉帶,跨著弓箭,百福、造化歡快的緊跟在馬后。
我跳下秋千,上前問道:“爺要去哪兒玩?”
淡淡看了我一眼,他卻不回答我的問題。我直直盯著他,裝作等待他回答的樣子,雙手悄悄拉住他手中的韁繩,心里暗笑:不告訴我,你哪兒都別想去。
他無奈的低下頭,不耐煩的回答:“去草場遛遛馬。”
我聽了眼睛一亮,擺出也想同去的可憐樣兒,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無聲的乞求。
他滿心不樂意的撇撇嘴,不想理會我的無理糾纏。
一旁的造化和百福心急的叫了起來,我笑著對他說:“你看你的寶貝狗兒都在跟你說讓我一塊去呢。”
“可是胡說,造化、百福是在叫你趕緊放手。”
我不依,仍拉著韁繩與他僵持著,他不敢十分蠻橫的騎馬離開,只得任由著我攔住去路。
“行了、行了,去便去吧。”最后,他終于向我妥協。
“爺略等等,我去牽了我的小馬兒來。”我高興的笑了起來,轉身正想使了下人去馬圈牽馬。
“真是麻煩,你那破馬兒騎一日都到不了草場。”
聽他如此作踐我的小馬兒,我欲開口駁斥,突地雙腳凌空,待反應過來,已被他一把抱上馬來。
腦中一片空白,臉卻漲得通紅,我正想說話,卻聽見他冷冰冰的吐出一句“抓牢”。
還未來得及細想應該抓哪兒才是他所謂的“抓牢”,馬兒撒開四蹄,狂奔起來。我一害怕,緊張的抱著他,雙眼緊閉,擔心一個不小心掉下馬,小命可就嗚呼哀哉了。
耳邊風聲呼呼,在飛馳的駿馬上,我抬頭看見他爽朗的笑容。
原來,他還會這樣笑。
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讓他這樣開心,是飛馳駿馬的快樂,還是逃離紫禁城壓抑的喜悅?
一切的一切,在這個三十七歲的男子身上,形成一道清冷絕世的獨特的光芒,照耀得我屏住了呼吸。
馬兒越跑越快,我幾乎要掉下去。“慢些兒!要掉下去了!”我大聲對他說。
“哈哈哈……”卻只聽見他的笑聲。
“胤禛!你發瘋了么!”我氣憤地忘記了顧忌,大喊他的名。
內心一陣絕望,看來今日小命絕矣,正哀嘆著,忽然感覺耳邊的風勢減弱,馬兒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四周不再是狂響的疾風,卻聽見他淡淡的反問:“你剛才叫我什么?”
“呃,今兒天氣真好,呵呵呵……”我顧左右而言它,妄想用貌似天真的笑容掩蓋過去。
“以后你這樣叫我好了。”他若無其事的開口。
“呃,”我愣了愣,一下沒反應過來,心里反復回想他說的這句話。這稱呼的改變是否表示,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揚起笑臉回答:“好啊,你也可以跟我阿瑪、哥哥一樣叫我‘馨兒’。你阿瑪、額娘也這樣喚你么?”
本以為他會應和我的高興,卻見他停下馬,僵著臉冷淡的命令:“下來。”
我看了看一人多高的駿馬,不由得面露膽怯的期盼已經下馬的他的援助。他不耐煩地走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拉了下來,我的面門硬生生的撞到他身上,
“疼死了!你就不能找個合適的方式拉我下馬?!”我摸著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不滿的向他抱怨。
他也不理會我的言語,徑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