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一月-九月事)
再次來到紫禁城,我的身份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一省巡撫、沒有名號的幺女如今一躍成爲和碩親王的側室福金,地位幾與嬪相同。
仰望眼前威嚴的殿堂,象徵無上權力的紅牆金瓦、升龍舞鳳,冰冷的聳立在視線可及的各個角落。
我擔心的揪緊手中的方帕:四阿哥的母妃,是個怎樣的人?她會否認同我的存在?
在宮女、太監們的引導下,我緊隨大福金身後入了永和宮內殿。
請安、磕頭、賞賜、謝恩,一樣樣按部就班的過程完畢之後,我才得閒暇打量永和宮主位——德妃。
隱隱有些失望,在心裡想象的樣貌與實際見到存在一定差別。永和宮,並不是個奪人心扉的美豔婦人。她約摸四十歲上下年紀,未顯龍鍾老態。她得體大方的淡雅舉止和眉間的堅定神情令人由衷折服。
觀察中恍惚間發現,嫡福金舉手投足間的那股淡定,竟與德妃娘娘如出一轍,我暗自吃驚於這樣令人訝然的巧合。
皇帝,對德妃不曾停歇的關愛,隱約體現在二十年前四阿哥與大福金的婚事上。心裡沒由來的生出一陣羨慕,如果我也是上三旗出生的顯貴小姐,命運會否不同?
恭謹聽著德妃與大福金淡淡的言談,總覺得其中包含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疏遠。
桌上的自鳴鐘滴答作響,一,二,三……我細數著時間流逝的聲音。我想,我不屬於這片繁華燦爛的殿閣,宮裡女子之間悄聲談論的事件是我永遠無法觸及的皇家隱秘。
笑著,諾諾的應承著,卻不明瞭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做什麼。
片刻的走神,大福金告辭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我還愣在座位上,慌忙起身給永和宮行禮辭別,纔跟隨大福金退出這座壓抑人面部表情的宮殿。
心裡不禁同情起大福金來,真真難爲她時常入宮侍候德妃,代親王盡孝膝下。
只是不知道,大福金是天生的淡然,還是被這折磨人的宮殿訓練出滿臉的平淡無爭。
退出內殿,我們緩步出了永和宮正殿,院牆一角耐不住孤寂的梨樹向外伸出枝條,明媚的花瓣隨風吹至手中,我仰頭接受陽光的輕撫。
這樣獨特的美麗,諾大的皇宮裡,無人欣賞。
嘆息一聲,放開飄落手中的花瓣,我緊隨著嫡福金離開了永和宮。
“佛庫倫姐姐!”
行走在高聳冷漠的宮牆間,一個明亮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略帶驚訝的回頭,見得一位衣著鮮妍的女子,二十五、六上下年紀,她頭上華貴的珠翠因爲快速走動的緣故,在陽光下閃閃地晃動,讓人不敢直視。
待走近了,眼見她圓潤光潔的臉,寫著率直的開心。
好一個靚麗的滿族女子!我不由得在心中讚歎道。
“聽聲音就知道是蘭心了。”大福金微笑看著來人,一邊對我說道,“這位是八貝勒的嫡福金蘭心一.。”
正說著,她親密的拉起八福金的手,介紹道:“蘭心,這位是我們府上的側福金素馨。”
蘭心拉過我的手,定定的瞧了起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上泛起潮紅。
八福金大笑起來:“呵呵呵……我說怎麼沒見過呢!原來是皇上賜給四阿哥的新福金。”一面說著見她從手上褪下一對碧綠通透的翡翠鐲子,用一塊蔥白色的方帕包了起來送到我面前。
她眨眨眼,對我說道:“姐姐見笑了,這對鐲子權當作見面禮。”說著就硬塞進我的手中。
我看著手中玉鐲,有點不知所措的擡頭看看大福金,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這份禮物。
福金笑著點點頭,對我說道:“收下吧。不然這個辣子要把宮裡鬧得不成樣呢。”
蘭心作勢不依的嗲道:“佛庫倫姐姐說哪裡話,叫不明白的人聽著還以爲我蘭心是隻母老虎呢!”說完,她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暗淡了眼神。
大福金見狀忙開口勸慰:“可又胡思亂想了,那些不都是旁人編排的混賬話,你又何必當真呢。”
蘭心冷笑一聲,道:“旁人編排的話也要皇上信才……”
“蘭心!”大福金出聲打斷她的說話,用眼神飛快掃了她一眼,“我們好久沒有一塊兒說話了,到你府上坐坐話話家常。”
“我蘭心都不怕了,姐姐怕什麼!”八福金一副傲氣,我驚異的看著她,不知道她二人之間打什麼啞謎。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豪傑!我們回屋說話,可好?”大福金柔聲勸解,一面挽著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八福金噗嗤笑出聲,不再言語。
福金回首對我吩咐:“素馨,你先回府。”
我一面答應下來,一面取下頭上價值不菲的那支翡翠金簪送到八福金面前當作回禮,笑道:“素馨未備饋贈物件,只此一樣勉強送出手,聊作感謝。”
蘭心笑了起來,收下翡翠簪,嘴上不以爲意的說道:“小東西,姐姐別放在心上,只是以後沒外人的時候,不要讓我行大禮就行。”
我纔想起我的位分在她之上許多,忙笑答道:“八福金不見外便好。”
外人皆言,八福金妒嫉行惡二.,八阿哥受制於妻室,不但平日裡對她言聽計從,專權逾制,弄得八阿哥幾乎無子。如今看來,才明白“人言可畏”這句話的含義。
驕傲如八福金這樣的女子也有諸多的不如意啊……
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我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無奈。
注:
一.貝勒嫡妻止稱夫人,語見《清史稿》,此處爲方便理解,仍稱福金,特注。
二..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四,胤禩受康熙帝責,謂其自幼性奸心妄,邀結蘇努爲黨羽,允禩又受制於妻,妻爲安郡王嶽樂甥,嫉妒行惡,是以允禩尚未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