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事)
到了槐月一.,蟄伏一冬的蟬扯開嗓子,肆意宣告夏日的到來。
我慵懶的靠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來此請安的格格們閑聊,眼睛卻始終看著秋蟬忙里忙外的為我整理衣物。
再過幾日,便要動身前往熱河,想象著那兒的美麗,內心一陣激動,我笑著說道:
“也不知熱河什么樣兒,皇帝幾乎年年前往,定是有十分引人的所在了。”
格格們微笑著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三人說來說去,卻沒個準兒,我只得放棄詢問。
沉默片刻,額因姐格格略一沉吟,見得她上前福了福身,道:“額因姐與暮華有件事兒想求福金,望福金成全。”
我見她小心謹慎的說話模樣,忙上前伏她起身,笑著對她說:“你二人有話直說便是了,我定會盡力辦來,怎的這般生分用個‘求’字。”
她們感激地揚起笑臉,說道:“謝福金,我二人只求福金到了熱河多照顧元壽、天申兩位阿哥。他們還小,我們總擔心奶嬤嬤不上心……”
“這是自然的。兩位小阿哥聰明伶俐,讓人疼都來不及呢,”我答應了她們,轉念一想,奇怪的問,“怎的你們不一塊兒去么?”
三位格格有些尷尬的同聲回答:“我們都是不去的。”
“為什么?我們都去了,獨留你們在府里,實在沒有道理,我找爺說去!”說話間,我就要沖到書齋與他理論。
她們見狀慌忙攔住我,嘴上不停勸道:“福金掛心了,年年如此,我們也習慣了,沒事的……”
我停了腳步,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們略顯落寞的臉,眼睛余光憋見秋蟬拼命對我使眼色,心里想著又有什么隱衷,只得尷尬的笑了笑,喃喃安慰她們:“許是爺安排了下次去也未可知呢……”
然而,這句話畢竟沒有多大的說服力,連我自己也覺得再說下去全沒了意思。
三人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而去。
送走三位格格,秋蟬怪責的說道:“主子怎的說要格格們同去熱河?!”
“就是,可把我倆急死了,主子只顧著爛好心,充大俠,全然沒有看見我們在旁使了多少眼色呢。”劉希文也幫腔數落著我。
“你二人越發放肆了,說話的樣兒倒像個主子。”我笑說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俠,只是聽見她們不能同去,為她們不平罷了,換了別人也是一樣。”
“三位格格位分低,是不能去的。只有嫡福金與側福金才能同去。”秋蟬開口解釋,臉上仍是對我莽撞言語的責怪。
“怎的去個破園子還要講身份、論地位的。”我不屑的撇撇嘴,奇怪的反問。
“主子可又胡說了,”秋蟬笑著糾正我的話語,“不是‘破園子’,是座多恢宏的行宮呢!熱河周圍的寺院也建得金碧輝煌,甚為壯觀。府上的賜園——‘獅子園’絲毫并不遜色于京城的‘圓明園’。”
我笑了笑,打趣道:“是了是了,秋蟬姐姐可把主子說得啞口無言了。”
突然想起方才三位格格臉上的尷尬與神往,忙垮了臉,一陣哀嘆:“你們怎么不早告訴我這個事兒,看我剛才講了那些話,可是傷了人家的心了!這可如何是好?!”
秋蟬、劉希文二人給了一個誰知道我不清楚這個事情的無奈表情,攤攤手,沒有半點主意。
我不禁懊惱萬分,擔心她們若是誤解,心里豈不難受……
“不行,我得去跟她們解釋解釋。”
打定主意,匆忙來到她們三人住的院子。不等婢女通傳,我直接兒打起簾子,入了室內。進門便見耿格格與額因姐格格坐在一處,說著閑話,她二人見了我,慌忙起身讓座。
我拉了她們的手,急急解釋:“我才知道格格們不能去熱河……看我剛才說的話兒……真是……”我喘了喘氣,接著道,“真是該打。格格們可別往心里去,實是無心之言。”
耿暮華與額因姐驚訝的對視一眼,噗嗤笑出了聲,暮華笑著安慰我:“福金原來在意這個,我們并未往心里去,福金何須如此擔心。”
額因姐贊同的點點頭,我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氣。落座片刻,暮華使喚了丫環奉來茶水,恭謹端到我面前,我接過茶盞,邊喝邊說道:“方才走得太急,氣兒都快喘不上來了。”
額因姐好笑的為我輕拍背部,嘴上勸道:“福金慢些兒喝,小心嗆著。”
好容易平復了急促的氣息,與她們閑話幾句,我匆匆話別:“我先走了,還要去宋格格那兒解釋呢。”
聽我如此說,她二人也不多留,微笑著將我送出屋。
我又去了宋格格處說明清楚,解開誤會才起身回屋。
用過晚膳,我喚來內院首領太監鄭忠,吩咐道:“我不在府里的時候,不可怠慢了幾位格格。用度不夠的,可從我份上扣,不用再向我請示了。格格們有什么吩咐,盡量辦好。若我回來聽到什么不是,定拿你是問。”
鄭忠諾諾答應下來,我又交待了府里需要留意的其它事項,才讓他退下。
轉眼到了起程的日子,他騎馬隨駕行鑾,嫡福金、李姐姐與我各乘一輛馬車,后面又跟著各屋的丫頭、婆子、太監,另有裝載衣物、用度的車輛,一路浩浩蕩蕩地向熱河進發。
看著窗外未曾見過的景色,我興奮不已,嘴上不停的與秋蟬說著、笑著。
等到路上看到新奇事物的喜悅漸漸淡去的時候,我這只嘰喳吵鬧的“雀兒”終于耐不住旅途的困頓,在顛簸的馬車里沉沉睡去。
注:
一.槐月指四月。四月槐花掛滿枝,故古代稱四月為“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