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803—852年),字牧之,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市)人,出身于世家大族。他的祖父是中唐著名宰相、大史學家杜佑,所撰《通典》一書200卷久負盛名。杜家雖曾出將人相,但有家學傳統,《舊唐書·杜佑傳》即稱杜佑“雖位極將相,手不釋卷”。杜牧受祖父影響很深,自幼好學不倦,嗜讀經史,洞察千古興亡大事。少年后痛感唐王朝江河日下,藩鎮割據、世風日衰,遂立志興邦濟世。拯救天下。他曾刻苦致力于兵法研究,為《孫子》作過注,試圖在軍事上有所作為,以報效國家。
杜牧26歲時考中進士,接著又通過殿試制策登科,名震京華。唐時風氣,凡考中進士者,事先多由具有文壇聲望的官員舉薦。相傳杜牧由于門第顯貴,才華不凡,推薦者很多。太學博士吳武陵對他特別欣賞,親自向主考官崔郾朗誦杜牧的《阿房宮賦》。崔郾聽后十分欣賞,又親自覽讀一遍,連聲贊嘆。由于狀元早已定了人,遂錄取杜牧為甲科第五,即第五名進士。
杜牧入仕后,授官弘文館校書郎,試左武衛兵曹參軍。不久即隨江西觀察使沈傳師赴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為幕賓,以后又先后任淮南節度使牛僧孺、宣歙觀察使崔鄲的賓客。從公元828年到839年,除了曾一度在長安任監察御史和在東都洛陽作官外,大部分時間是在宣州、揚州度過。這期間他的生活悠閑而放縱,除了處理公務外,就是飲宴、游賞,盡覽歌舞聲色。唐朝士子私生活多開化無拘,無論是官府宴賓典禮,還是官員們聚會飲宴,都以妓樂助興,故宋朝人張端義說“唐人尚文好狎”。杜牧在宣、揚時正值精力旺盛之青年、與其他貴族公子一樣縱情于聲色、風流**。揚州在唐時是著名的繁華都市,所謂“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此間杜牧寫下了不少艷情詩作。盡管如此,他仍十分關注國家政治大事,寫下了軍事論文《罪言》,向朝廷獻上解決藩鎮的方略。杜牧認為藩鎮割據和外族入侵是唐王朝面臨的兩大禍患,只有除此二患,方能國泰民安。早年朝廷討伐滄州藩鎮李同捷,他賦《感懷詩》慷慨陳詞:“關西賤男子,誓肉虜杯羹。請數系虜事,誰其為我聽”?后來回紇南侵,朝廷調兵抵御,他又賦《雪中抒懷》,再度毛遂自薦:“臣實有長策,彼可除鞭笞。如蒙一召議,食肉寢其皮”。此外還寫了諸如《河湟》、《早雁》、《泊秦淮》等針砭時政、憂國憂民的詩篇。
這時期,杜牧也較多地接觸了一些社會下層的婦女——歌女和舞女,了解和同情她們的悲慘遭際,著名的《杜秋娘詩》和《張好好詩》就是為她們而寫的。杜牧在描述了美貌善歌的民間歌女杜秋娘一生辛酸遭遇后,不由地聯想到自古以來士子的坎坷命運,感嘆“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難期”,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人生命運變化莫測,人生無常,歲月蹉跎,“己身不自曉,此外何思惟?”揚州十年,杜牧已有一種蒼涼的憂患感。
公元839年春,杜牧結束了揚州十年的放外任官生活,涉漢江、過南陽,水陸兼程回到京師長安,內遷左補闕、史館修撰。但在長安只任職3年,又由比部員外郎放為黃州刺史,后轉池州、睦州,歷時7年,這是朝內牛李黨爭、統治集團內部明爭暗斗所致。他在《祭周相公文》中憤憤不平地寫道:“會昌之政,柄者為誰?忿忍陰汙,多逐良善。牧實忝幸,亦在遭中。”對權相李德裕的排擠深感憤懣。李德裕是晚唐上層集團中李黨的代表人物,杜牧雖沒直接參與“牛李黨爭”,卻做過牛黨代表人物牛僧孺的幕賓,兩人私交很好。加之杜牧性格剛直疏闊,不拘細節,也為李所討厭,故頗受冷落,很快就被趕出長安。杜牧深知自己仕途困蹇的原因在于不會趨炎附勢、明哲保身而遭嫉恨,但也無怨無愧、談笑出京,“都門帶酒,笑別親戚”,來到遠離帝京,偏遠荒涼的小郡黃州。
杜牧在黃州關心民間疾苦,任職內多施善政,如取消黃州府衙逢年節祭祀,向農商索要酒肉疏果的陋規,獎勵、提升奉公守法,勤于職守的下屬官員;鞭笞和裁汰貪官污吏,規定府衙購買市集物品必須公平合理。平均徭役,不使勞苦不均。為此他還自置薄籍、登記服役者姓名,每年親自按州校點。審判案件時,細加勘查、公正慎刑,任職內未出一次冤案,深得民心,政績斐然。
然而,杜牧所處時代,畢竟已是唐王朝江河日下,百弊叢生的衰落階段,吏制弛壞、世風渾濁,即使在一郡力振清明,也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杜牧常傷悼國家多事,悲嘆懷才不遇,每每以酒澆愁,賦詩自遣。他希冀依然能有所作為、國泰民安:“豈為妻子計,未去山林藏?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弦歌教燕趙,蘭芷洛河湟,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桑”。但是正如古代許多壯懷激烈而又無從施展的志士一樣,杜牧的理想在朝政、舉國黑昏的社會里根本無法實現,只能沉痛地自嘲:“孤吟志在此,自亦笑荒唐。”“且抽持板手,卻展小年書”。或縱酒自娛、以忘憂患:“一世一萬朝,朝朝醉中去”。當然,壯志未泯,世事難忘,只是借酒以澆胸中塊壘而已。當朝廷準備討伐澤潞之亂時,或異族入侵,邊防傳警時,他依然不斷上書,慷慨陳辭,不計前嫌向宰相李德裕獻計獻策。
杜牧畢竟是一個敏感善吟的詩人,處理公務之暇,常策馬流連于山水之間,寫下了許多吊古傷今、思友懷鄉,寫景抒情的詩篇。如他的《九日齊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
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淚沾衣。
再如《江南春絕句》: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在黃州時他的代表作還有《齊安郡中偶題兩首》、《赤壁》等有名詩作。這些詩明麗如畫,含蓄凝煉,耐人尋味。
公元848年,杜牧重又人京,升任中書舍人,兼史館修撰,途中寫下了膾炙人口的《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
秦淮河是六朝勝地,粉黛如云。唐時更是權貴富豪,墨客騷人縱情聲色,士女蕩舟江上,尋歡之地。詩人泊舟秦淮,眼見燈紅酒綠,耳聞絲竹艷曲,不禁觸景生情,吟成此詩
重回長安,巧與另一著名詩人李商隱相識。李商隱對杜牧的詩才十分推崇,在一首贈詩里作了這樣的贊美:“高樓風雨感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刻意傷春復傷別,人間惟有杜司勛”。李商隱與杜牧是晚唐齊名的詩壇巨擘,時有“小李杜”之稱。兩人結識,甚是幸事。在長安,杜牧寫下了有名的《山行》;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公元852年,杜牧臥病不起,深感不久于人世,于是將平生幾十年詩文作了整理,詩稿燒毀許多,僅剩十分之二三,不久病卒,終年50歲。杜牧死后,他的外甥遵照他生前遺囑,將杜牧詩文合編成《樊川文集》傳世。
杜牧一生憂國憂民、剛直不阿,但一生懷才不遇、屢經坎坷。在晚唐那種政治混亂,黨爭激烈的年代,內心始終郁結著矛盾和痛苦,未能施抱負。在文學方面,他的詩高絕深遠,獨樹一幟,形成自己豪邁俊爽、遒勁峭拔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