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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回到秀水屯的家里,收拾好該帶的東西,鎖了門,把鑰匙交給劉二嫂,帶著道兒去了沈陽。來到沈陽,天好領著道兒在大街上走著,她看見,一輛國民黨的軍車緩緩馳過,車上安著大喇叭,邊走邊廣播:“……國軍大獲全勝,已經攻占撫順、鞍山、營口、安東等重要城市。在我強大攻勢下,共軍無力抵抗,節節敗退,已逃竄至深山老林和邊遠農村……”
天好帶著道兒找到周和光家的院門前,她不知有門鈴,就使勁敲門。天月從小洋樓里出來,急步奔向院門,她打開院門一看,門外站著天好和道兒,驚喜得差點兒跳起來,忙拉過道兒的手說:“哎呀!大姐!你到底來了……”
進了一樓客廳,天好好奇地四下看著,道兒在樓梯上跳上跳下,天好說:“道兒,消停點兒,別亂蹦!”天月從廚房里探出頭說:“沒事兒呀,讓他淘吧!”
天好說:“這么大房子,就你跟和光倆住,是太空了。”天月說:“要不我咋盼你來呢!一接到你的信,說不來了,我都哭了。”“你就愛哭。”“和光說了,讓你來享享福。”聽天月這么一說,天好臉色有些變化,含著不好意思和愧疚。天月真誠地說:“大姐,以后,這個家就你說了算。”天好說:“你扯呢!”
餐桌上擺滿了菜肴,周和光、天月、天好和道兒圍著餐桌吃飯。
周和光說:“……這個裘春海,能耐確實不小,就是我,對他也無可奈何。”天好說:“他又把魏大哥打傷了。”道兒說:“裘春海是大壞蛋!”天月說:“不提他了!咱今兒個挺高興的,來,喝酒。”明天,我陪你們逛逛沈陽城,故宮、北陵,還有東陵。”周和光說:“對,你姐倆好好玩玩。”天月望著周和光問:“你不陪著呀?”周和光面帶歉意:“我有公務嘛。大姐,我真忙。”天好說:“我知道你忙,我知道……”她的心事又被勾起,抿了一口酒,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晚上,周和光和天月準備上床睡覺,周和光頗為敏感:“我感覺,大姐好像有什么心事?”天月并不在意:“剛離開家,心神不定唄。慢慢就好了,我會讓她把這里當成家的。”這邊,道兒已經睡著了,天好卻睡不著,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的。
大清早,一個賣豆腐的推著獨輪車沿街叫賣,他走到周和光家院門口,停下車,警覺地四下看看,大聲喊著:“豆腐!快來買呀!一天就這一板呀,來晚了就沒了!”院門開了,天好拿著一個盤子從院里出來,她把盤子遞給賣豆腐的說:“給我撿兩塊。”賣豆腐的接過盤子,頭也不抬低聲問:“宋天好同志吧?家里讓我負責跟你聯系。”天好第一次被人叫同志,又是啥聯系,愣怔怔的,不知說什么好。賣豆腐的小聲說:“別緊張。你暫時不要有任何行動,先安下身來,隱蔽好,以后我
會和你聯系。”他把兩塊豆腐,遞給天好,然后大聲說,“豆腐兩塊,拿好。”又壓低聲音,“給我錢吶!”又提高聲音,“我是小本生意,不賒不欠。”天好緩過神來,忙掏錢說:“啊,啊……您貴姓?”賣豆腐的收起錢:“以后就叫我大劉。”說完,推車一路走一路吆喝著。天好長出一口氣,心還怦怦猛跳。
假扮賣豆腐的大劉回到秘密交通站,對負責人和一個女同志說:“宋天好不行啊,一接頭,臉都白了,話也不會說,整不好,一下就叫人看漏了。”負責人笑了笑:“她一個農村婦女,哪會做地下工作,不過,她對我們黨的態度倒是很堅決的。”女同志說:“這也難怪,誰一開始就能適應這種秘密狀態?我頭一次接受任務的時候,那心跳的——”對大劉,“哎,頭一次我跟你接頭的時候,你不也直哆嗦嗎?”
大劉笑也理解地笑起來。
這天上午,天好看天月在一樓看報,就悄悄地走進樓上書房,翻看書桌上的文件。天月有事來書房,看見天好在翻看文件,很驚訝,樓上書房便輕輕走到天好身后叫道“大姐……”天好嚇得一抖,手中文件落地。天月臉色很難看:“大姐,你干啥呢?”天好語無倫次:“我……沒干啥……我……啊,我收給桌子……”天月直截了當地說:“不對吧?大姐,你是在偷看和光的文件!”天好說:“不是……我沒有……”天月說:“大姐,你別遮了。我看出來了,你準是在給共產黨干事兒!”天好說:“不,不是,我不是共產黨……”她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
天月又怨又氣:“大姐,你咋這樣啊!我是你妹妹,你咋能利用這種關系給共產黨當密探!”天好說:“天月,大姐我……”她有口難言,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天月也不想聽天好解釋,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別說了,準是二姐挑唆你干的!”她說完不看天好,一人扭身出去了。天好呆呆地站著,腦子里一片空白,聽著天月下樓的聲音,她也失魂落魄地走下樓去。
晚上,四個人在餐廳吃飯。天好低著頭扒拉飯,不敢看天月和周和光。周和光熱情地說:“大姐,吃菜呀。”天好木呆地應著:“啊……”急忙伸筷子胡亂夾菜往嘴里送。
吃過飯,周和光去書房忙乎,道兒睡了,天月來到天好臥室說:“大姐,那件事兒我不會跟和光說,你今后別再干就是了。”天好深感內疚:“哎,不干了,大姐對不住你……”天月說:“你也別在意。看你飯都吃不好的樣子,我心里怪難受的。”“天月,我覺著,共產黨辦的事對……”“大姐,咱就過咱的小日子,管他共產黨、國民黨呢!”
天月回臥室躺下,周和光進來看著天月:“哎,我發現大姐的情緒不大對頭。”天月掩飾著:“啊,她說今天有些不舒服。”“用不用上醫院看看?”“不用,她是又
想虎子和二姐了,還有秀水屯兒的家。”周和光上了床:“哎,我桌上的文件好像有人動過。”“我擦桌子動了,睡吧。”天月說著關了燈。周和光看天月這樣,也就不再說什么。
這天上午,天好瞅個沒人的機會再次走進周和光的書房,還緊張地向后瞅瞅。她看桌上的文件沒有了,就去拉抽屜——突然身后傳來“啪”地一聲響,天好嚇得一激靈,回身一看,原來是風把一扇窗戶吹開了。天好穩穩神,轉身走出屋去,心幾乎快跳到嗓子眼里。
第二天早晨,大劉又來了,高聲喊著:“豆腐!大塊兒豆腐!……”天好推開院門出來,遞上盤子遞上錢。大劉邊往盤子里撿豆腐,邊問:“又沒有情報?”天好說:“大劉兄弟,這事兒我干不了!我不能對自己的親人下手,我要走了,以后也不要再來找我!”
大劉回來向負責人和那個女同志匯報:“她說不干就不干,太不像話了吧?真是無組織、無紀律!”負責人說:“人家本來也沒加入咱的組織呀,她或許有不便之處。”大劉說:“會不會出什么問題呀?”負責人說:“我看不會。敵人沒發現她,她又沒做什么。你別去賣豆腐了。”女同志說:“還是放長線,吊大魚吧。我們需要了解一下,她為什么離開周和光家。”負責人說:“對,摸清她的態度,我們也好決定對她的態度。”
天好決心離開周和光家,到沈陽北市場找了一個偏廈租下來,回來她就把要走的話對天月說了。
天月說:“大姐,那天的事兒我真沒跟和光說,只要你別再做就行了。”“別說那些了,大姐心里愧著呢。讓我走吧,大姐把房子都找好了。”“家里又不是沒你的地方住,干嘛上外面找房子啊?”“這終究是你的家,姐也該有個自己的家呀!”
天月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不,大姐確實不該在你家干那偷偷摸摸的事兒。我走,就是想一了百了,徹底斷了干那種事兒的念想。”天月感動地叫道:“大姐……”天好說“天月,我還在沈陽,還可以常來常往嘛。”
天好帶道走了,天月家顯得有點冷清,吃晚飯時周和光說:“你肯定說她什么了。”“沒有,我親姐,我能說她啥?”周和光笑了笑略有所指“你沒發現嗎?最近,我再也沒往家里帶過文件。”
周和光語意委婉地說:“我懷疑——僅僅是懷疑,你大姐是被共產黨利用了?”天月看無法再隱瞞下去,只好說:“你也看出來了?”周和光又笑了笑:“我干地工,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可別抓我大姐呀!”周和光忙說:“她又沒干什么,我憑啥抓她呀?——她就是干了啥,我也不會不講情義。”天月深為迷惑:“我大姐為啥給共產黨干吶?好好過日子不行嗎?”“是啊,共產黨太厲害了,小老百姓都愛跟著他們走,怪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