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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陷入了感情的漩渦,她是又高興又難過。再次見到魏德民,她有說不出的高興;但是,周和光要帶走魏德民,又讓她十分鬧心。說好說歹,周和光總算松了口,讓魏德民在天好家先養幾天。天好有了好主意,干脆讓魏德民在天好飯店里當伙計。裘春海的事讓天好傷心透了,要換衣服,這就想到天好了。天好有心不理他,又想著他畢竟是道兒的爹,還是決定去給裘春海送衣服。就這么翻來覆去地想大半夜,天快亮了才瞇一會兒。
天好吃過早飯來到監獄接見室,坐在凳子上等著,身前放了個小包袱。裘春海蓬頭垢面拖著腳鐐進來,后面跟著一個看守。他朝前走了幾步,轉身和看守說:“長官,求你件事,能不能讓我和俺媳婦單獨待會兒?”“行啊,快點。”說完,看守出去了。
裘春海在桌邊坐下,天好把身前的包袱推給裘春海:“你要的衣服。”裘春海說:“到底是夫妻呀!到現在也沒嫌棄我。”“別說這些牙外的,我該走了。”裘春海說:“再坐一會兒,我還有些心里話。”天好說:“你那些話沒一句真的。”裘春海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能有什么假話?道兒想沒想我?”天好說:“想,想你是個老頭會看相。”
裘春海涎著臉笑笑:“沒聽周和光說我這案子能怎么判?”“他說了,明天就朝你頭上打一槍。”“真能朝我頭打一槍,我還得感謝他們呢!大牢里,不是人受的滋味,早死早利索啊!”“你也是行好得好啊,當年你不是把魏德民、周和光都扔大牢里了嗎?報應!”
裘春海說:“我要是落在共產黨手里,他們管怎么能把我當個人待。”“你也知道共產黨好了?”“至少共產黨有坦白從寬,繳槍不殺這條啊!”天好說:“那你就坦白交代,看國民黨能不能從寬。”裘春海眼珠子一亮:“天好,你給我指了條道啊!到底是夫妻,到底是夫妻呀!”
天好起身走了。看守進來:“走吧,你媳婦多好個人,怎么瞎眼找你了。”裘春海說:“長官,還得求你件事,能給點我紙和筆嗎?”“臨死想給老婆孩子留點話?”“不是的,我這個人盡想著國家的事,我想把小鬼子和滿洲國警察、特務的機密,詳細提供給咱們國民政府。”
虎子威武地坐在連部的椅子上,進來一個士兵:“連長,你喊我?”他就是那天虎子在街頭上抓的那個農民。虎子喪著臉說:“我敢喊你嗎,梁大栓?我是請,不請你是不來的。”梁大栓低著頭不支聲。虎子問:“你老上后街馬太太家干什么?”“陪她說會兒話。”“和個老太太有什么可說的?”“她和俺娘差不多一個歲數。”“不光是說話吧?還給她送吃的了吧?”“是,有時候咱吃剩的饅頭,我給她送點兒。”“每回送的,她都吃了嗎?”“都吃了,她說咱的饅頭噴香。”
虎子從窗臺上抓過一個包裹,扔到梁大栓腳前:“把它打開。”梁大栓遲疑著,慢慢蹲下,伸手打開包袱,里面是一片片曬干的饅頭。“梁大栓,你不是說老馬太太把饅頭都吃了嗎,這是什么?”梁大栓咕囔著:“饅頭干唄。”虎子問:“干什么用的?”梁大栓支支吾吾:“想叫大娘多吃些日子。”虎子踹梁大栓一腳:“放你娘的屁!以為我宋天虎是傻子呀?你是想逃跑,在路上吃!說,怎么處罰你?”“俺不知道。”
虎子說:“那咱倆商量一下,打斷你的腿行不行?”“那還怎么走道兒啊?”“叫你演一出‘鳳凰單展翅’行不行?”“
什么叫‘鳳凰單展翅’?”“可好看了,把你的一條胳膊的大手指和一條腿的大腳趾拿小麻繩捆上,給你吊房梁上去,三天三夜!”“那俺的胳膊、腿不就零碎了。”
虎子說:“哦,這也不行。那就只能用最后一個辦法了,把你拉出去,當著全連的面一槍崩了你!”“連長求求你留我一條命吧!”俺娘還在家有等給她養老送終呢!”
虎子說:“別哭了,我就煩這個動靜,當我真要殺你呀?真殺你就不費這個口舌了!你給我聽著,梁大栓,從今往后不許逃跑。我再查出你的小把戲,可就真崩了你。”梁大栓連聲答應著,直起身來。虎子瞅了瞅他:“你一個當兵的,就不能利整點兒?看你身前這些飯痂拉。”
天星的隊伍在操場上操練,小任正帶一隊戰士用木槍練習刺殺。他見天星朝走過來,愈發來了精神,朝和他對練的戰士喊:“基本要領都忘了嗎?槍托不能離開腰間。”天星來到旁邊看。小任一個虛晃動作將那個戰士捅翻在地。
天星稱贊:“任參謀有兩下子。”小任有點得意:“怎么樣,刺殺技術可以吧?”天星嘿嘿一笑:“可以啥呀!”朝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戰士說,“你是新兵吧?”戰士回答:“報告營長,俺是上個月入伍的。”
小任不服氣,指著一個戰士說:“張班長你不是新兵吧?咱們較量一下。”張班長說:“合適嗎?你是營部的參謀。”小任說:“兵教官,官教兵,相互學習才能提高嘛!”天星說:“張班長,任參謀叫號呢,上!”張班長出列和小任對陣,沒幾個回合張班長腿上中了小任一槍,他擺著手:“行了,點到為止。”小任炫耀著:“張班長,你太大意了,光注意防著上面,下面留給誰?這要在實戰當中,敵人跟上去,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張班長笑著說:“知道。營長看見了吧,任參謀的刺殺技術第一啦!你上來也不行。”說著一瘸一拐地入列。
天星說:“任參謀,教我兩手?”小任說:“行啊,我還真沒看你拼過刺刀呢!”天星往身上穿防護服:“論射擊我還將就,拼刺刀真沒練過幾次。”天星站到小任對面,端著槍擺了個姿勢:“怎么樣,架勢還對吧?”“像那么回事,注意,開始啦!”小任向前一躍,連著三個突刺,天星靈巧地躲了過去。又是幾個回合,小任一槍奔著天星的前胸來了,天星一閃身蹲下來,用槍托猛地一掃,擊中小任的小腿,小任向前沖幾步,大頭朝下撲到地上。
小任剛剛站起來,“忽咚”疼得又蹲下。天星走上前:“任參謀,這要是在實戰,敵人跟上來,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小任疼得呲著牙:“宋營長,哪有你這么拼刺刀的!”戰士們一片笑聲。
晚上,天星坐在營部里,小任進來手里拿了疊稿子遞給天星,天星看了看:“呦,真寫完了,這么快!”“敢不完成嗎,軍令如山倒。”天星瞅了瞅小任的腿:“還疼嗎?”“完了,我這條腿肯定叫你打斷了。”
天星笑道:“再叫你逞能,沒看出戰士們都讓著你呀!”“你那一招刺殺動作教程里沒有啊!”“那叫掃堂棍,我從小就跟俺爹練過。”
天星坐下來看稿子,小任沒話找話:“最近沒接到什么信嗎?”天星看著稿子:“沒有。”“你那個戰友也沒來信嗎?”“沒有。”小任問:“他長得什么樣?”天星抬起頭:“任參謀,你煩不煩人,他長什么樣礙你什么事?”
小任朝門外一瘸一拐地走著說:“沒來信就沒來信唄,動什么態
度呀!你沒來信,我可是接到信了,還是個女的呢!”小任回頭氣恨地看天星一眼,出門去了。天星望著他的背影,輕輕笑了。
魏德民來到北市場附近的三合書店,掌柜的迎上來說:“先生,找點兒什么書?”魏德民問:“有魯迅的《彷徨》嗎?”掌柜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彷徨》遞給魏德民,魏德民翻開看了看:“掌柜的,不是這個版本,我要1926年8月北新書局第一版的。”掌柜的仔細打量著魏德民說:“那你得跟我去后面找一找。”他領著魏德民朝書店后屋走去。這個三合書店是共產黨的一個地下聯絡點。
他們進了一間書庫,這里四周摞滿了各種書刊,中間一條長桌,四周坐了幾個人。掌柜的領魏德民進來對眾人說:“這位就是上級新派來的同志。”魏德民說:“大家好,我姓辛,辛苦的辛,往后大家就叫我老辛。”
掌柜的開始一一介紹:“在座的都是沈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這位是沈陽師專的陳大昌,這位是沈陽醫學院于延東,這位是女子師范學校的崔玉萍,這位是沈陽第四中學的老師李紹良,我姓李,叫李云升。”
魏德民落座后說:“這次組織上派我來,就是要和同志們一起利用沈陽學生聯合會這個陣地,在沈陽的教師和學生當中更廣泛、更充分地展開反內戰、反獨裁、反迫害斗爭。下面我先傳達一下東北局有關這方面的指示……”
裘春海帶著腳鐐,趴在褥子上寫著什么。監室的門打開,看守進來,后面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監獄長,另一個他不認識裘春海見來了這幾個人,知道有要事,忙爬起來朝監獄長鞠了一躬。監獄長指著林處長說:“這是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室的林處長,他老人家看你來了。”裘春海說:“多謝林處長。”
林處長說:“你寫的那些東西我看了,有點意思,對于我們了解日本人和滿洲國的特務系統有點幫助。不過有的地方哆嗦了,揀緊要的寫。”“明白,多謝林處長指教。”林處長打量一圈監室:“監獄長給他弄張桌子,弄把椅子。”裘春海說:“不用了,只是……能不能把我這腳鐐下了。林處長,寫材料您知道,有時候得思考,思考起來難免就得走兩步,這腳鐐子實在不方便。”林處長說:“那就給他下了吧。”又朝裘春海,“好好寫,黨國不會虧待你。”裘春海連著鞠躬:“多謝林處長,多謝林處長。”看守出去,鎖上監室的門。裘春海提著腳鐐轉悠了兩步,臉上有了點喜色:“黨國不會虧待我,這不就有減刑的口嗎?”
魏德民和沈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正在開會。魏德民說:“5月20日國民黨反動派在南京,針對學生制造血腥慘案,再一次暴露了他們反人民、反民主、破壞和平、實行法西斯獨裁統治的真實面目。上級要求我們積極聲援關內的學生運動,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面目,更大規模地展開反內戰、反迫害、要民主、要自由、要讀書的反蔣斗爭。”
書店李掌柜說:“具體說,就是盡快組織一次全市規模的學生游行示威,抗議國民黨反動派制造的‘5·20慘案’,聲援關內學生的正義斗爭。從現在開始,三合書店就是這次活動的指揮部,有什么情況和問題,大家及時來這里商量解決。”
于延東說:“老辛同志,我們沈陽醫學院的同學已經準備了一個告全市同學書,把國民黨反動派鎮壓學生的罪惡行徑寫得一清二楚。”魏德民說:“你們做的很好。下面咱們研究一下,這次游行示威具體怎么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