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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輪流轉,一眨眼就又到了冬天。部隊決定讓天星帶一個土改工作隊到秀水屯一帶搞土地改革。王政委還特別要求天星把小任帶上,說是人家主動要求下去鍛煉。天星本來不樂意帶小任,可是經不住政委連批評帶數道的,還是把小任帶上了。
三掛爬犁車在雪原上奔跑,上面坐滿民主聯軍的干部戰士。天星和小任坐在頭一掛爬犁車上。趕爬犁的老板子問天星:“你是老宋家的二丫頭吧?”“你認識我?”“剛一打照兒,我就看你面熟。”“你也是秀水屯兒的?”“你忘了?我給你家趟過地。有一回,你還搶我的馬騎。”天星高興地說:“哎喲!孫大哥呀!”
小任說:“她現在是營長,是我們土改工作隊的隊長!”老板子說:“你這脾性,是當八路的料!”天星問:“為啥呀?”“當年,你就敢跟日本人斗嘛!”
到了秀水屯,天星決定把工作隊隊部就放在自己家里。她和小任帶領干部戰士進了院子,眾人列隊聽天星講話:“這是我家,從現在開始,也就是我們土改工作隊的駐地。我住小下屋,你們住正房,不夠住就搭個北炕。從今晚開始,都下去訪貧問苦,宣傳我們黨的土改政策。”一個戰士說:“營長,門鎖著呢。”天星說:“那就撬開唄!”
戰士剛要撬門,劉二嫂跑進院來喊:“哎!哎!八路同志,人家沒人,你們怎么撬門啊!”天星一下認出了來人:“劉二嫂!”劉二嫂,定睛一看,一拍大腿說:“喲!是天星啊!我說嘛,八路哪能隨便撬老百姓的門呢。”掏出幾把鑰匙,“天好臨走交給我的,讓我隔三叉五的過來看看,給你吧。”天星問:“劉二嫂,鄉親們知道土改不?”“哎呀!早哄哄開了,都等著這一天吶!”
天星一到秀水屯,馬上率領工作隊開展工作。訪貧問苦,發動群眾,斗地主,分田地,分房屋,分浮財和騾馬牲口,土改工作搞得有聲有色。
如火如茶的土改工作遭到反動勢的激烈反對,他們組成花子隊向土改工作隊發起瘋狂的反撲。這天凌晨,趁工作隊大多數人下去沒回來的機會,有一百多人的花子隊包圍了工作隊隊部。天星命令小任騎馬突圍出去找部隊,自己掩護他沖出去。小任沖出包圍去了,天星寡不敵眾,被花子隊抓住。
天星被五花大綁地押著從街上走過,一群“花子隊”土匪持槍跟著。花子隊是由一群日偽時期的軍人、警察和逃亡地主們組成的政治土匪。他們專門襲擊我土改工作隊和農會。因其服裝混亂,甚至像要飯花子,故老百姓稱其為“花子隊”,又因其像瘋狂得紅眼的餓狼,又稱為“紅眼隊”。街兩旁站著不少鄉親,其中有劉二嫂、孫大哥。花子隊頭目對圍觀的鄉親喊:“你們聽著,共產黨成不了勢!你們鬧共產,鬧翻身,沒個好!”天星以更大的聲音喊著:“鄉親們!我是老宋家的二丫頭,你們要相信我,國民黨反動派長不了啦!天下最后是咱們的!”花子隊頭目氣急敗壞:“把這個女共黨活埋了!”
天好在自己飯店里聽食客講鄉下土改的事,就把想回秀水屯看看的意思對王老先生講了。王老先
生不僅同意幫忙打理幾天,還說:“以后我想把這個家全給你。”天好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天好領著道兒回秀水屯,她剛一進村,就碰上劉二嫂。
劉二嫂看見他們娘倆,忙迎上去說:“你咋回來啦?快上俺家去!”她邊說邊拽天好走。天好望著前邊鬧哄哄的人群問:“那邊兒咋的啦?”劉二嫂說:“沒咋的,國民黨抓人呢。”天好有點懷疑:“我咋聽著像俺家天星的動靜?”劉二嫂害怕天好知道了,極力掩飾著:“哪有她呀!快走吧!”
空場上,挖好一個大土坑。天星被花子隊押到坑邊。花子隊頭目推天星:“下去!”天星橫眉怒目:“別碰我!”花子隊頭目說“哎,你這個共黨娘們兒,死到臨頭還這么橫,我……”這時,人群后有人一聲喊:“干什么的?”人們轉身看,是虎子和老驢子率一連國民黨兵來了。國民黨兵把花子隊圍上了。
花子隊頭目一看是國軍,趕忙奔向虎子說:“報告長官,抓住個女八路,正準備活埋呢。”虎子走到天星身邊,扯過來一看,不禁驚愕。天星看到虎子,更是吃驚。虎子略一沉思,扭頭喊一聲:“帶走!”兩個國民黨兵上來拖天星。花子隊頭目說:“長官,她……”虎子十分威嚴地說:“怎么能不審問就活埋呀?押村公所去!”隊伍押天星去村公所。老驢子走到虎子身邊,低聲問:“這個女共黨你認識吧?”虎子沒吱聲。
天好心神不寧地跟著劉二嫂到她家,進了院子,劉二嫂領著道兒要進屋,天好說:“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把隨身背的包袱塞給劉二嫂,“替我照看一下道兒。”說著回身就走,劉二嫂喊也喊不回來。
天好匆匆往前走,迎面碰見孫大哥。天好問:“孫大哥,剛才是不是天星啊?”“是啊,花子隊抓了她,要活埋,又被虎子領的國軍帶村公所去了……”天好如五雷轟頂,飛也似地向村公所跑去。
天星被五花大綁地關在村公所的一間草料棚里,門外,有一個國民黨兵把守。虎子進來盯著天星:“你說咋辦吧?我已經救過你一回了。我讓你投降,你也不能,投降,就不是你宋天星了。”“你還算了解你二姐。”虎子絕情地說:“別提二姐。現在講不得姐弟情份了!”天星說:“你動手吧。但有一條,你的槍子兒不要打我的臉,照胸口打,照我的心臟打,能給我留下一張干凈的臉,就算姐姐沒白叫你小弟一場。”虎子聽天星這么一說,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說什么,也不知咋辦,只好一轉身走出草料棚。
虎子愁得在村公所里來回轉。老驢子悠閑地吐了一個煙圈兒:“你轉悠啥?有啥愁事兒不能說呀?”虎子奪下老驢子的煙,抽了一口,壓著嗓子說:“你知道嗎?她是我二姐!”老驢子笑起來:“我猜嘛!正正的!”
這時,天好闖了進來。虎子驚異地叫道:“大姐……”天好問:“是你抓住了你二姐?”虎子說:“大姐,這是公務。”天好臉色發白,瞪著虎子說:“公務?你想把你二姐咋的?”虎子硬硬地甩出一句話:“她不投降,只能槍斃!”天好要上前打虎子,卻感到一陣頭暈,摔倒了。
虎子
忙驚慌地去扶天好,老驢子喊:“掐人中!”虎子掐天好人中,天好醒了。她愣愣怔怔,目光呆滯:“這是咋啦……”她看虎子,“你是誰呀?……”又看四周,“我咋在這兒呀?……”天好糊涂了!虎子驚恐地喊:“大姐!”老驢子想了一下,走出屋去。
老驢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哼著小調走到關天星的草料棚門口,對看守兵說:“這兒沒你的事了,走吧!”國民黨兵問:“這個女共黨……”老驢子兩眼一瞪:“廢什么話呀?”那看守兵離去。老驢子四處看看,打開門鎖。
老驢子進來為天星松綁:“快走!”天星愣了一下,不知咋回事。老驢子說:“愣啥呀!往東邊走!”天星問:“是我弟弟?”“還有你姐!”“我姐?”天星不知道天好怎么也來了。“別磨嘰啦!快跟我走!”老驢子出門,四下看看,沖天星一擺手,天星走出去。
虎子扶著天好回到自己家里,天好呆坐在炕上,虎子和道兒守在她身邊。道兒喊:“娘……”天好連道兒都不認識了,問“這是誰家的孩子?”道兒大哭:“娘啊……”虎子也哭了:“大姐……”
這時,一個國民黨兵跑進來:“報告連長,共軍一個團正向這里開進。胡團長命令馬上撤退!”虎子氣哼哼地說:“去他媽的吧!老子不干了!”胡營長已經升為團長,帶著老驢子和幾個國民黨兵進來。
胡團長說:“宋連長!馬上帶隊伍撤退!”“我姐都這樣了,我能走嗎?我要留下來照看我姐!”胡團長說:“不行,你得服從命令!”虎子說:“你他媽才升團長幾天,就鬧這個長官臉!”胡團長說:“放肆!這不是論哥們弟兄的時候!”對幾個士兵下命令,“把他給我綁了!”幾個兵上前抓虎子,虎子掙扎著:“我不能扔下我姐……我姐這樣咋活呀……”
胡團長和國民黨兵都走了,老驢子看著天好。天好說:“你認識我嗎?看我干啥?”老驢子狠狠扇了天好一耳光。天好激凌一下打個愣怔。老驢子說:“你妹妹逃走了!”天好緩過來了:“天星沒事了?”“她好好的!”老驢子看天好已經好了,這才出去急忙趕隊伍。道兒撲到天好懷里哭:“娘……”天好摟著道兒:“咱不哭,你二姨她好好的……”
風雪漫天,天好領著道兒踽踽而行。道兒問:“娘,咱這是往哪兒走呀?”天好說:“走吧,哪有亮兒,咱就往哪兒走。”道兒說:“娘,我累了。”天好背起道兒又朝前走。沒走幾步,道兒趴在天好的肩頭睡了。天好問:“道兒,冷嗎?”道兒迷迷糊糊地說著夢話:“娘,我看見亮了……”“在哪兒呢?”道兒沒有應聲,他睡著了。
天好背著道兒朝風雪中走去,她自言自語:“娘說的亮兒,你哪懂啊!娘也是活了這么多年,才知道世上還有一條亮堂堂的道兒。你大舅,你二姨都走在這條道上,娘也跟著走了幾步,可是,娘沒出息,又折回來了……可折回來,娘覺著丟人,這不成了光為自個兒活的人了嗎?娘還得奔那條亮堂堂的道兒走啊……”天好既沒有瘋,也沒有迷,她正是往那條有亮的道兒上走,雪地上,留下她深深的腳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