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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9日,清晨,已經(jīng)五六歲的道兒被天上隆隆的飛機聲驚醒,他問天好:“娘,是打雷了嗎?”天好說:“不是打雷,是小鬼子又作孽吧。”
是的,不是打雷,這一天,發(fā)生了重要的事情。蘇聯(lián)對日本宣戰(zhàn),紅軍的千架飛機起飛,萬門大炮轟鳴,坦克車、裝甲車越過中蘇邊境,向日本關(guān)東軍發(fā)起了大規(guī)模進攻。中蘇邊境東段某地,蘇聯(lián)紅軍涉過界河——瑚布圖河。
抗聯(lián)組成的教導旅隨蘇聯(lián)紅軍大部隊行進。隊伍中,走著一身軍裝的天星,她上岸,看著離別數(shù)年的國土,萬分感慨。小任走到她身邊說:“回家了!”天星一臉激動:“是啊,回家了!”小任問:“你在蘇聯(lián)待了幾年?”“快到三年了。你呢?”小任說:“我可以說是老蘇聯(lián)——整整八年!”天星笑了:“那抗戰(zhàn)八年你是在蘇聯(lián)當看眼的了?”小任不服氣:“小瞧人你!我讀了大學,還在兵工廠做過炮彈!”
一蘇聯(lián)軍官騎馬過來說:“你們中國同志隨我們團攻打東寧高安村,殲滅那里的日本守備隊。”小任問:“你們抗聯(lián)教導旅退到蘇聯(lián)都干什么?”天星說:“干的多了!學習軍事技術(shù)、偵察技術(shù),還學了日本話和蘇聯(lián)話!”
東寧高安村的夜晚,槍炮聲不斷,火光沖天。紅軍發(fā)起猛攻,日本守備隊頑強抵抗。天星和教導旅的戰(zhàn)士與蘇聯(lián)紅軍一起,冒著炮火沖向日軍陣地。
蘇聯(lián)轟炸機在長春偽皇宮扔下一顆顆炸彈,煙塵彌漫。偽皇宮里偽軍政大員們一片慌亂。偽大臣張景惠和日本人秦彥三郎、武部六藏匆匆走來。張景惠逢人便問:“皇上呢?”被問的人都搖頭,或說“不知道”。秦彥三郎說:“皇上太不像話!形勢這么緊張,他怎么能扔下朝政不管呢?”一個內(nèi)侍慌慌張張跑過來說:“皇上在防空壕里呢。”
張景惠和兩個日本人走進防空壕一看,溥儀正在防空壕的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張景惠說:“皇上……”溥儀嚇得一哆嗦。張景惠遞上一疊文件:“皇上,臣與關(guān)東軍參謀長秦彥三郎先生和總務廳長武部六藏先生擬就《滿洲國防衛(wèi)法》,請您欽定。”溥儀還處在驚恐中,他問:“防衛(wèi)法?”秦彥三郎說:“蘇聯(lián)人已打進滿洲國,我們要防衛(wèi),要頒布防衛(wèi)法!”溥儀連連點頭:“頒布,頒布……”
溥儀在偽皇宮招開“御前會議”。軍政要員們一個個神色慌亂。秦彥三郎說:“……俄國人一直是大兵團。機械化進攻,向前推進很快,新京很難防守。我關(guān)東軍決定放棄新京,到敦化、奉天一帶,構(gòu)建東邊防線,狙擊蘇聯(lián)紅軍。所以,皇都要遷往臨江。”溥儀愁眉苦臉:“一槍沒放就就丟掉國都,國人會怎么看我們?”張景惠說:“我們相信皇軍的威力,一定能守住新京。”
秦彥三郎說:“這是打仗!你們懂嗎?打仗要講究地形地物!我們大日本皇軍,不能做無謂的犧牲!”溥儀說:“天
照大神會庇佑我新京平安無事的。”秦彥三郎霸道地大聲說:“聽你們的,還是聽我們關(guān)東軍的?我們關(guān)東軍已經(jīng)決定了,必須遷都!”溥儀和大臣們呆若木雞,面面相覷。
乙酉年農(nóng)歷七月初八,立秋剛過八天。這天的天特別好,天空瓦籃一片,沒有一絲兒云彩,小風吹著,令人很舒服。樹上的喜鵲叫喳喳,引得道兒興頭足,在門口歡蹦亂跳。忽然傳來“蹚蹚蹚”的敲鑼聲,陳二爺和一個鄉(xiāng)丁敲著鑼走過來。陳二爺邊走邊喊:“鄉(xiāng)親們,天大的喜信,小日本投降啦!”
頓時,整個秀水屯歡騰起來,村民們敲鑼打鼓放鞭炮,嗩吶聲聲向天吹,人們沿街扭起了身歌,八年了,人們第一次這么興奮。
在日本開拓團團部,完全是另一番情景。團部外的空場上,站著日本開拓團的移民,其中有和子和秋田太郎。團長本田宇一站在桌邊,桌上放著收音機。收音機里傳出日本天皇發(fā)布《停戰(zhàn)詔書》的聲音,開拓民哀哭一片。秋田太郎跪在地上,淚水縱橫,用那條獨臂連連捶胸。
紅日西墜,彩霞滿天,霞光照著天好家地里火紅的高粱,照著天好白里透紅的臉龐。天好和道兒跪在宋承祖墳前激情萬端:“爹,日本鬼子投降了,咱中國贏了!亡國奴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爹,你是為了這一天死的,這一天終于來了!”她對道兒說,“兒子,別忘了今天,永遠別忘,今天是1945年8月15日。”道兒說:“娘,俺記下了。”
天好領(lǐng)著道兒從地里出來,和子和秋田太郎走來。和子向天好連連鞠躬,又扯一下秋田太郎,讓兒子也鞠躬。秋田太郎很不情愿地彎了一下腰。和子掏出地契,遞給天好:“你家的地,我們還給你。這些年,太對不起了。”天好說:“這片土地本來就不屬于你們。”和子卑躬地說:“我們幫你把你父親的墳遷回去吧。”天好說:“不用。”和子拉著秋田太郎,給天好跪下:“求求你,求你和屯子里的人說一下,饒了我們這些年的罪孽吧……”
天好對和子一家產(chǎn)生了同情,她覺得和子很不幸,很可憐。兩個兒子一個成了殘廢,一個戰(zhàn)死,只收到一盒骨灰。而上了年紀的丈夫秋田村上也應征伍,不知死活。天好記得,秋田村上臨入伍前還告訴她虎子修完要塞跑了的消息,還好心提醒天好,虎子要是回來不要在家里呆。天好明白,和子一家實際上也是戰(zhàn)爭的受害者。天好扶起和子和秋田太郎。她友善地對和子說:“你也是個可憐的母親,咱中國人不會欺你這樣的人。你們戰(zhàn)敗了,該回你們自己的家了。”
開拓團要離開秀水屯,和子正在收拾行李。秋田太郎慌忙跑進來:“媽,開拓團來通知了,讓趕緊到村頭集合。”“集合干什么呀?”“轉(zhuǎn)移,集體向西邊轉(zhuǎn)移。快點吧!”“東西還沒收拾好呢……”秋田太郎說:“快走吧,走晚了會被蘇聯(lián)軍隊攔住,都要死掉的,中國的農(nóng)民也不會饒了咱們……”
日本開拓民像逃難,大部分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天好和道兒站在路邊,看著驚慌失措的日本人。開拓團團長喊:“不要拉下,都跟上,……”人群中的和子看見天好,匆忙中還向天好鞠躬。天好抬起手,揮動了幾下。
日本開拓團的人走光了,天好拉著道兒,來到自家的老地邊,地頭立著一塊寫著“秋田村上”的木樁。天好拔下木樁,狠狠摔到一邊。天好躺在垅溝里,道兒躺在天好懷里。天好說:“這是咱家的地,是你娘,還有你二姨、小姨流血流汗開出的地……”這時,秋陽當頭照著,天好覺得有無限愜意。
偽省警察廳特務科里一片慌亂,裘春海匆匆走來。
小川正在整理文件,裘春海闖進來著急地問:“科長,你們要走?”小川一邊忙著一邊帶理不理:“唔,撤回國內(nèi)。”“那,那我咋辦?”小川看了裘春海一眼:“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干嗎?”“我……科長,你帶我走吧!”“笑話!你配嗎?”“那……你不帶我走也行,留給我一些錢——金條!”小川對裘春海冷笑:“你是最不像中國人的中國人!你,豬狗不如!”裘春海被激怒了,他瞪著小川。“不出十年,頂多二十年,我們還會回來!再回來,我們絕不會用你這樣的人!”說完,小川仍去整理文件。裘春海暗暗摸起桌上的煙灰缸,向小川頭頂砸去。
裘春海砸昏小川,把他綁起來,又把他拽到審訊室,小川被綁著癱在地上。裘春海坐在小川對面,喝著酒,露著猙獰的臉色盡情地臭罵小川:“……你說我豬狗不如,你們?nèi)毡救瞬咆i狗不如!你們是一群無情無義的牲口!在我面前你小川裝人,你也配!”他把一杯酒潑到小川臉上,又倒了一杯,“小鬼子呀,你們把我害苦了!害得我沒臉見中國人!害得我背著一個漢奸的罵名!害得我有家不能回!都是你,你把我毀了!”他摔了酒杯,“媽的,你想跑,老子今天收拾收拾你!”他指著各種刑具,“看看,這都是你們?nèi)毡救税l(fā)明的,你還沒嘗過吧?今天老子讓你挨個嘗嘗,完事兒再給你洗個熱水澡!”
小川喊:“裘先生,饒命啊……”裘春海罵夠了,用一把日本軍刀砍下小川的頭,還用腳狠勁兒一踢,讓這顆頭在地上滾了幾滾。
這時,一大群中國百姓沖了進來。人們手拿各種工具,吶喊著:“抓日本特務!”“打死狗漢奸!”裘春海拎著小川的人頭,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眾人靜了下來。裘春海激情萬分:“父老鄉(xiāng)親們,我把日本警察頭子小川宰了!這小子是殺害我們中國人的活閻王!他想跑,我能讓他跑嗎?我忍辱負重就盼著這一天吶!我們報仇的日子終于來了!我要控訴日本鬼子的滔天罪行,他們殘害了多少中國人吶……”
裘春海竟然泣不成聲,他的精采表演一時迷惑了沖進來的老百姓,大伙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放過裘春海,另找特務、漢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