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虎子躲避抓勞工,混進滿蒙青少年義勇軍,和一幫日本孩子在一起。天好派天星去把虎子拖回來捆起教訓一頓。但是,三個姐姐對這個弟弟還是不放心。這天晚上,她們聚在一起,商量著怎樣才能管好虎子。
天好說:“虎子對我都說了,小日本義勇隊的火并,是他下的藥?!碧煸抡f:“沒想到他還有那心眼兒,真是小看他了?!碧旌谜f:“看樣子,虎子一直沒安生,問他以前都干過什么,他總是說一半留一半,說不定在外邊惹過什么大事呢,我看還是給他說個媳婦,拴住他那雙野蹄子,把他穩住了?!碧煨橇ⅠR贊成:“這也是辦法,有了媳婦他就不會到處亂跑了。到哪兒說媳婦呢?秀水屯就這幾十戶人家,有姑娘的,大的大,小的小,也沒個合適的?!?
天好問:“老三,你成天在鎮子上轉悠,沒見過合適虎子的?”天月仰臉認真想了一會兒:“倒是有一個,叫秋桃,寄住在大姨家,閨女長得不錯,不知道人品怎么樣。”天好說:“你就去給說說。”天月倒是謙讓起來:“我不行,沒做過媒婆,你是大姐,親自去唄?!碧旌靡婚⒍ㄒ簦骸拔页商烀锢锩ν獾模挠袝r間?這件事就交給天星吧?!碧煨沁B忙擺手:“我?我不干!”她可沒說出不干的理由。天好故意摔臉子:“不干也得干,沒了爹娘,我就是金口玉牙!”天星陰陽怪氣地說:“人家是家長啊,不聽也不行啊,好吧,我去試試看?!?
天星說干就干,第二天上午就到鎮上秋桃姨家為弟弟說媒。她對秋桃的姨說:“我弟弟和秋桃妹妹的年齡相當,讓他們見見面,要是有緣呢,就成親家,沒緣分呢,全當多了個朋友?!鼻锾业囊陶f:“按說呢,咱們兩家不般配,秋桃他爹吧,先前是三江鎮北甸子屯的首戶,抽大煙敗了家,賣了房產地畝,典了妻,自己上吊了,外甥女這才投靠了我?!?
秋桃就在旁邊站著,她可不是省油的燈,直來直去地問:“大姨,我們家早年間的風光不提也罷。二姐,你弟弟就是那個在義和盛綢緞莊站過幾天柜臺的伙計,大號叫宋天虎?”我見過,也算是一表人才吧,行,我可以和他見見面?!?
天星一聽,心想這媒婆還不難當嘛:“那咱就挑個好日子見見面?”
秋桃好像很隨便:“還挑什么?今天就是好日子,我跟你去就是了。”
秋桃的姨說:“哼,等不及了,沒見過這么賤的閨女。行了,你們倆商量吧,這件事,我是不管了?!?
天星有些不快:“不和你姨商量商量?”秋桃一扭屁股:“管她呢?!薄澳蔷妥甙?。”“等等,我洗把臉,擦點粉。”天星只好等著,心里說,這真是懶驢上套,不屙就尿,她對秋桃一下子沒了什么好印象,乘下的只是向大姐交差了。
天星盡職盡責從三江鎮把秋桃領到家中,虎子還沒事人似地躺在炕上。天星拖著虎子說:“秋桃姑娘已經來了,在東屋呢,你去見見面啊!”
虎子問:“那個閨女長得什么樣?”天星實打實地說:“不比你姐姐們差。”虎子看著天星的臉:“比你漂亮?”“比我漂亮?!薄氨却蠼氵€漂亮?”“那當然!”“比三姐更漂亮?”天星笑著打著虎子:“你把我繞進去了!”虎子哈哈哈大笑。
虎子到東屋里一看,秋桃正悠閑自得地嗑著瓜子,那嗑瓜子的技術堪稱一流。白嫩嫩的小手把瓜子撂進櫻桃紅的小嘴里,喀叭一聲,仁兒留下,喯兒地一下,瓜子皮飛出來,真是妙極了?;⒆诱驹谀抢锷岛呛堑匦χ辞锾?。
秋桃雙眼皮的大眼隨意剜了虎子一下:“傻樣兒,看什么?鱉瞅蛋啊?”
虎子的心被秋桃那帶鉤的媚眼一下子釣起來,開始加快蹦跳著。他心里的第一印象是,天星有眼力,這閨女長得真不錯。
秋桃見虎子不說話,又主動說話了:“唔,過來坐呀。”虎子坐下了。秋桃說:“我是老虎呀?就不能坐近點?”
虎子挪了挪屁股。面對漂亮的秋桃,虎子拘束得快不會動了?!霸俳c嘛。”秋桃不光是用媚眼釣,還用話語拽。虎子又挪了挪屁股。他開始聞到秋桃臉上的粉香味兒,挺好受。秋桃靠近虎子:“臉皮還挺薄。你好好看看我,長得還中你的意?”虎子點了點頭。他面對這俊妞兒的凌厲攻勢,已經難以招架。秋桃傲氣十足:“我說嘛,我相親也不是頭一回了,沒有看不中我的,都是我看不中人家。”
“那你看中我了?”一向心高氣傲的虎子這會兒顯得底氣不足?!榜R馬虎虎吧。”秋桃說著,臉蛋已經綻開一朵花?;⒆舆@會兒緩過神來開始主動出擊:“你愿意嫁給我?”秋桃說:“傻樣兒,還看不出來?”她一扭細腰,一挪屁股往虎子身上倚來,十分老道地說,“摸我的手呀?!?
虎子不再拘束,放開膽細摸著秋桃的手:“你的手真嫩,軟得像棉花。
”“我這雙手,從來沒干過粗活,我要是嫁給你,你舍得讓我干粗活?”她十分清楚她的這雙手對相親男性的魅力?;⒆佑辛四憵?,立即說起大話:“你要是嫁給了我,我把它供起來。”秋桃對虎子十分看中,二十分滿意,說出實話來:“看樣是個憐香惜玉的爺們兒。”
虎子這時才想起主人待客的禮數:“你嗑瓜子不渴嗎?喝水呀?!薄澳氵@茶水涼了,我從來不喝涼茶?!被⒆娱_始討好秋桃:“我給你換點熱的?”秋桃信口開河地說:“算了吧,你這是花茶,我從來不喝花茶,要喝就喝綠茶,龍井啊,碧螺春呀,毛尖啊。”
窗外,天星捅破窗戶紙,正偷看偷聽里面的情況。她通過秋桃這會兒的言語表現,更覺這妮子不地道,和虎子不配??墒茄劭粗鴽]出息的虎子和秋桃黏糊上了,她氣得咬牙自言自語:“這個虎子,真沒出息!迷上了。呸,死妮子,說起話來拿腔拿調的,裝什么大家閨秀?惡心!”說著,沖進屋里。
秋桃正握著天虎的手親昵,天星猛地推開門訓斥:“秋桃,你把手拿開,才見第一面就這么輕賤,叫男人虧得呀?”秋桃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搶白道:“這是我們倆的事,你當姐姐的插什么杠子?我們愿意!”
天星粗聲大氣地說:“可是我不愿意!”虎子正和秋桃黏糊著,被天星猛地撥一盆冷水,很不高興:“二姐,你這是干什么?”天星金剛怒目地說:“我就是要攆她走!”秋桃哭了:“好,我走,沒見過你這么當姐姐的,什么閑事都要管?!眴鑶杩拗芰?。
虎子氣得直跺腳:“二姐,你不是給我說媳婦嗎?怎么把人家攆跑了?”
天星指著虎子的鼻子說:“你呀,嫩兔子,這閨女,和你不是一個林子的鳥兒,你們倆要是過日子,長不了!”
天星趕走秋桃,壞了虎子的好事,到吃飯的時候,虎子賭氣躺在西屋炕上不吃飯。天好心疼虎子,跪來追問到底怎么了?;⒆涌捱诌值卣f:“大姐,你知道不?咔的一聲,那人就沒了!”
天好問:“什么咔的一聲?什么人就沒了?”虎子說:“三姐說的那個秋桃,二姐今天領來家了。”“啊?領來家了?怎么也不對我說一聲?她自己就做主張了?”“你聽我說呀,我一看,挺合我的意,和那閨女說的正熱乎,二姐一頭拱進屋里,硬是把人家一頓臭罵,咔,攆走了!又說人家嗑瓜子像耗子啃木頭,又說人家喝茶嫌涼嫌熱,還說我和她不是一個林子里的鳥兒,過不長遠,咔咔。”
天好很奇怪:“你二姐這是想干什么?人家不嫌棄咱就不錯了,咱還有什么好挑剔的?”虎子繼續氣哼哼地說:“說的是什么?把我當成薛平貴了?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王寶釧!”“我去問問,她到底想干什么?”天好也氣哼哼地去找天星。
天星正大口吃著飯,天好奪下她的飯碗:“你還有臉吃飯!給虎子找媳婦,是咱姐兒三個的意思,你都干了些什么?秋桃再不好,虎子看好了,你插的什么杠子?”
天星很認真地說:“大姐,你是沒看見那個秋桃,說句公道話,人長得還拿出手去,可你沒看見她那拿腔拿調的樣子,簡直讓人受不了!”“可虎子喜歡!”“你聽虎子的?他懂女人嗎?那是個過日子的主兒嗎?我還不是為他好?我的媽呀,喝茶涼了不行,熱了不行,還要喝龍井、碧螺春、毛峰,我尿泡里有壺熱的,你叫虎子問問,她要不要喝?媽呀,西宮娘娘呀?咱家養不了!”
天好生氣地數道著天星:“你這是說話嗎?人家以前是大戶,拿捏一下架子也有情可原,再說了,就算這門親事不合適,也輪不到你把人家攆走啊!你是老幾?”天星理直氣壯:“我老二!”天好黑下臉來:“老二要聽老大的!你明天給我把秋桃請回來,請不回來就別進這個家門!”天星服軟道:“好好好,請回來,我這不是犯賤嗎?這件事,我把嘴繃嚴了,好不好?”
第二天,天星又跑到鎮上秋桃她姨家,帶上禮品請秋桃。天星陪著笑臉對秋桃說:“秋桃姑娘,昨天的事吧,我做得不對,你別往心里去,你跟二姐回去,我大姐想見見你。”
秋桃把臉扭到一邊:“我成什么人了?窯姐呀?你們想見就見,想轟就轟?本姑娘沒那么發賤!”
這倒成了送神容易請神難,人家還拿架子了。天星只好耐著性子哄勸道:“秋桃,你聽我說,別和二姐一般見識,二姐不是小戶人家出身嘛,沒見過世面,聽說你要喝龍井、碧螺春,還有什么毛峰,我都沒聽說過,心里就發了毛。”
秋桃這會兒說了實話:“我也就是說說罷了,你還當真呀?吃飯穿衣看家當,你家沒有龍井,我也沒逼著要啊,你就是給我高粱花沖水喝,我還能說什么嗎?不喝就是了?!碧煨沁B忙順著毛茬捋:“那是的?!?
秋桃說:“實話對你說吧,本姑娘相過幾次親,比起來,你家
最窮,可我看好天虎。既然你認了錯,我也不能不給你面子,再和天虎見一面,你可不能再來無禮的了。”天星說:“不能,吃一百個豆子我還不知道腥氣嗎?走??!”
天星好歹總算不辱使命,把秋桃請到家。她把秋桃交給天好,就去忙自己的。天好看秋桃生得水靈模樣,也挺喜歡。她握著秋桃的手說:“秋桃姑娘這雙手,蔥白似的,這胳膊,蓮藕似的,多稀罕人。”
秋桃嫌棄地說:“大姐,你把手拿開。你看你這雙手,又粗又硬,銼刀似的,弄疼我了?!碧旌貌⒉辉谝?,繼續贊嘆:“多嬌嫩的姑娘,一掐冒漿兒,虎子有福呀。虎子,和秋桃說著話,我做飯去?!?
秋桃真是舊毛病難改,又信口開河胡呱啦:“大姐,不用太麻煩,我不是挑嘴的人,四個菜就行,來個蘑菇燉小雞,木耳炒雞蛋,豬肉粉條子,有鲇魚嗎?來個鲇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主食嘛,就燜鍋大米干飯吧,別太硬了?!?
天好皺著眉頭問:“就這些?”秋桃扭頭親熱地問虎子:“天虎,你喝酒不?”虎子說:“來點也行。”秋桃說:“大姐,我不喝燒酒,要黃酒,一瓶兩瓶的都行,意思意思吧,喝多了上臉。”天好說:“哎,你們說話,我這就去準備?!鼻锾覠岫润E升:“天虎哥,我沒難為大姐吧?”
虎子只好說:“還行?!薄白^來呀!”秋桃又開始用媚眼釣虎子?;⒆影ぶ锾易?,心跳立馬加速?!疤旎⒏?,你真的喜歡我?”秋桃語音沒落,已經抓住虎子的手。虎子聞到秋桃嘴里說話噴出的味兒,不知所措地吱唔著。
為招待秋桃,天星拉風箱燒火,天好忙著做飯。天星說:“大姐,你都看到了吧?這樣的閨女,你敢往家娶?干脆,咔。”
天好自然有她的一番道理:“她敢嫁,咱就敢娶,娶來家,她就能不起來了?!?
天星驚嘆:“我的媽呀,你還真敢往家攬這個破瓷缸?手里有金剛鉆?”
天好信心十足,說出話一套一套的:“好媳婦都是調理出來的,進了咱家門,看我的吧,毛驢子拉磨不上道,我給它戴上眼罩,烈馬不駕轅子,我有皮鞭等著?!碧煨钦f:“那都是當婆婆使的威風,你算哪一道的?”
天好當仁不讓:“我算哪一道的?爹媽不在了,我是一家之主!”
天星側耳細聽一陣子,努嘴道:“兩個人又黏糊上了,我去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么?!闭f罷,跑出屋子。天星捅開窗戶紙,又偷窺屋里的動靜。
秋桃說:“哎,天虎哥,你二姐挑揀怎么那么大?”虎子故意褒貶著:“她就是那么個人,野著呢,殺雞都不用刀,拿手一拽,咔!雞頭就下來了。”秋桃咯咯笑著:“這不成山上的野物了嗎!”“就那么個人,天不怕地不怕?!?
秋桃大咧咧吹虛著:“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等進了門,看怎么調理她?!被⒆佑幸鈬樆K骸澳隳苷{理了她?她伸出一個小拇指頭,就能戳你一個跟頭,你不信?”秋桃很得意:“哼,對付她,我有我的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
天星在窗外聽了他們的這番話,一下惹惱了她的火爆性子,她忍無可忍,一腳踢開門,指著秋桃的鼻子罵:“好你個秋桃,什么破貨,還沒進門就想挑事兒,怪不得嫁不出去,你給我滾出家門!”
虎子不高興了:“二姐,你又怎么了?”他不情心愿地從秋桃手里拽出手。
天星指著虎子的鼻子:“軟皮蛋,叫女人虧的???沒聽她說些什么嗎?”
天虎問:“人家說什么了?”天星火氣沖天:“你耳朵聾啊?還要調理我,我今天先調理調理她!”說著,揪著秋桃的衣領說,“走,到院子里去,你給我哭,給我鬧,我還要看看你怎么上吊!有沒有繩子?沒有繩子我有褲腰帶!”
虎子臉紅脖子粗地對天星發火:“二姐,你要撒野嗎?”天星說:“對,我就是要撒野,今天就撒給你們看看!”說著還是把秋桃往外拽。
天好沖進屋里,抱住天星:“老二,你瘋了?快撒手啊!”天星跺著腳:“虎子,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我叫你耳朵根子軟,今天把你一起收拾了!”
秋桃叫喊著:“我的媽呀,從哪山上跑來一只母老虎?天虎,你就是給我十萬八千個生金猴,我也不敢嫁給你了,還是逃命吧!”一溜煙兒地跑了。
天好氣憤地對天星說:“老二,這是干什么?不是成心攪亂虎子的好事嗎?”
虎子也在一旁抱怨:“完了,又跑了,全怨二姐,她頭一遍把人咔走了,今天又咔了一次,大姐,她這是誠心叫我打一輩子光棍?。 ?
天星聽著反而笑了:“告訴你虎子,二姐咔的對,這才咔兩回,你要是就看好她,二姐還得咔第三回、第四回……咔咔咔?!?
給虎子說媳婦的事,鬧騰這么兩回,就此收場煞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