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海倫女士,我們沒在教堂找到羅瑪。”尤利爾輕聲說,“她好像離開騎士海灣了。根據預言的描述,她……很可能在海上。”
這小鬼果然不讓人省心,還好海倫早有準備,雇傭了暗夜精靈多爾頓·納薩內爾去往血族的駐地。此前她絕沒料到羅瑪會在血族的地盤,但很巧合的,多爾頓的仇人正與他們混在一起。我在歌詠之海上看見了暗夜精靈的命運,海倫心想,可能這是安德莉亞的指引,她讓我借助預言夢找到羅瑪。
“我會找到她。”統領的學徒小心地說,“我的意思是,我會盡可能地為找到羅瑪小姐提供幫助……”
她回過神。“我并不懷疑這點,尤利爾。問題在于你的導師,他似乎另有安排。”而你不愿意服從。
離開騎士海灣未嘗不是個好選擇,只不過海倫更希望他們全員都撤離。白之使暫時無法恢復神秘度,她可沒把握插手聯盟內戰。雄獅羅奈德雖然資歷頗長,但也不可能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我父親就死在神秘支點的戰爭中。她搖晃著籃子。說到底,克洛伊塔沒必要再多管守誓者聯盟的閑事,騎士海灣經此一役,也不可能再逢戰事。尋找羅瑪是唯一要務,但女巫希望采取更為可靠、高效的方法:在她看來,漫無目的地在海上尋找血族落腳的島嶼是項浩大的工程,而想方設法與布魯姆諾特恢復聯系,得到總部的援助才是正確的解決方式。
而這正是白之使不擅長的。他在神秘學上全無特長,老實說,應該是非常笨拙。但這并不打緊。海倫自己有過研究魔文和矩梯魔法的經驗,雄獅羅奈德也能用他的指環幫上忙,高塔擁有觀景臺,完全能夠捕捉到目標方位——索倫·格森還在小獅子手上。
不過這樣一來,離開海灣與否似乎變得沒那么重要了。我為什么不想留在這兒?因為學派巫師?還是當地的凡人貴族?海倫瞥見徘徊在客廳的騎士海灣伯爵,忽然明白了其中關竅。是那兩個雜種,她斷定。德威特和英格麗的背德行為瞞不過女巫的眼睛,她先前只把它當做印證自己對凡人看法和偶獲預言的例子,直到黑巫師出現在潮聲堡、多爾頓與德威特決裂。
“但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從尤利爾的語氣中,顯然可以判斷他深受其害。
我以為你知道呢。“我不像你那么悲觀,尤利爾。”海倫說,“況且統領執行他的命令也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他保證會找到羅瑪,只要她活著,他就肯定能找到她。你還是考慮一下迫在眉睫的事情吧。這就是你和羅瑪要找的那個孩子?”
“他就是艾肯。”尤利爾確認,“我在教堂找到了轉讓書的復件。”
“這是命中注定。你是蓋亞的神職騎士,才能抓住教會的尾巴。”
他的神情有些迷茫。“我不確定這是否就是女神的旨意。說實話,閣下,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否足夠。”
還不夠?如果不是南娜,你就死在鐵龍港了。這是左右海倫傾向的砝碼之一,當時她忙著閃開炎之月領主的火焰魔法,沒去注意船塢的情況。白之使既然能余出空閑幫她的忙,想必水銀領主拉梅塔要么已逃之夭夭,要么干脆沒命——然而那頭惡魔騙過了他。水銀領主三番五次地在統領手下招搖,還能活著逃走多半歸咎于惡魔力量,但這也意味著白之使確實沒有在圣卡洛斯時那么可靠了。
這是連他自己都承認的事實——他希望他的學徒能避免參與進海灣戰爭。這就等于變相的承認。然而尤利爾自己似乎沒想過這些。海倫懷疑這孩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他信仰蓋亞,行事作風卻貼近露西亞的狂信徒。那幫人是真正的……嗯,無所畏懼。
“那么,你想怎么做?”她問。
“呃,閣下,什么?”
“我是說,假如你的導師被你說服了。”恐怕可能不大。“你覺得自己應該怎么做?教會積弊已久,而伊士曼的教會不過是蓋亞教會的一處不起眼的教國分部。眼下小羅瑪在歌詠之海失蹤,聯盟在惡魔的挑撥下發動內戰,高塔受困于紅之預言,難以作出有效的應對……在這些條件下,你要怎么做才算足夠?”
“對不起,海倫閣下,我考慮得太少。”
“不,你只是弄錯了方向。”比起你的導師,這種程度的迎難而上根本算不了什么。“海灣戰爭在海上打響,幾乎波及不到伊士曼。我們完全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打硬仗之外的道路上,比如嘗試取得援軍之類。克洛伊是占星師的高塔,偵查才是我們的優勢。”
他完全沒料到我會說這些話,海倫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想過從我這里得到建議。白之使和他的學徒一樣,但他們現在缺乏的就是理智的建議。
“是的。”尤利爾回答,他的思路逐漸跟上來。“找到羅瑪才是首要任務。諸神保佑她能毫發無傷。”
艾肯在夢中踢了踢籃子。海倫忽然覺得嬰兒的睡顏有種古怪的柔情蜜意,不斷拉扯她的目光。假如他能讓導師改變主意,我也不介意幫忙照料一下這個小嬰兒。
“你先后找到了羅瑪和艾肯,尤利爾,對我們,噢,對克洛伊來說,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們都清楚,帶他們來到騎士海灣的困難并不亞于找到他們本人。”雖然用了“他們”,但她其實指的是羅瑪·佩內洛普。海倫完全清楚小獅子的跳脫性格是怎么養成的,老實說,女巫海倫在其中居功至偉。沒辦法,我就愛她這一點。
學徒窘迫地點點頭。
不習慣被人表揚?海倫覺得自己抓住了這孩子的小小把柄。“拉森原本反對你進入外交部,但在他下次因為你的職業和統領爭吵的時候,我可不會保持中立了。”
“我已經確定方向了,閣下。”
“拉森多半也不愿意再跟統領吵一架。這我敢保證。”她撓了撓嬰兒的掌心,他的五根晶瑩粉紅的手指蜷起來,捏成一個小巧的拳頭。“睡得真熟。”
尤利爾看艾肯的目光中則有著說不清的情緒,他安靜了一會兒,海倫不確定他是否是在猶豫。但不論如何,白之使的怒火總得面對,哪怕他轉移話題也是白搭。“南娜的事讓我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他坦白,“我無法認同雄獅閣下的行為習慣,但我也……好吧,我知道這話很失禮,不過您能理解我,我知道您可以理解。”這句話本該用含糊、謹慎的措辭,然而他卻直說出來。
不知怎的,海倫有種感覺,她好像曾聽過類似的話。真是古怪的錯覺。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他不那么生澀的表現只是因為我是和拉森的關系比較近。然而既視感仍揮之不去。
“她向我祈禱,向我祈求救贖……或是懺悔罪孽。”他繼續說,仿佛沒注意到女巫的異樣眼光。“可我只是來帶走艾肯的。我答應過他的母親。”
“你在村子里的修道院中不是這樣想的。”海倫指出。
“我弄錯了對象。”他不愿多說。看來是在來到騎士海灣的過程中發生了什么,海倫無從得知學徒的經歷,但他確實獲得了改變。“這也是我將考斯·盧埃主教帶回來的原因。”
“他參與了交易?”
“他極力否認兒童買賣的存在。但我敢打賭,他了解一部分內幕。考斯主教是銀頂城的分會主教,他不可能蠢到對教會人員的動作一無所知。”
海倫對分析的過程不感興趣。“我真好奇他怎么還活著。尤利爾,你的仁慈不會耗費在這種人身上吧?”
“我恨不得將他斬首示眾。”
“但你找到了比這更痛快的懲處方式?”她想知道這個神職者學徒又有什么打算。
“不是他的懲處。考斯·盧埃主教會在海灣戰爭結束后將教會內部的罪行公之于眾。”尤利爾回答。
海倫大感驚訝:“你不在意教會的名聲了?”
“我不想讓南娜祈禱的對象是個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混蛋。閣下。公布罪狀勢在必行。”
天花板一震,發出一聲巨響。海倫只看見一道閃電在半空留下長長的赤色尾焰,隨后是雄獅羅奈德的咒罵。他怒不可遏,沖出屋子去找那個膽大包天的黑巫師的麻煩。他一拉房門,恰巧海灣伯爵正等在門外,看來他們躊躇不決已經有一會兒了。深海血脈的雜種伯爵說了什么,但雄獅根本沒聽。
“……她們更需要幫助。海倫女士?”
“噢,我理解。”海倫沒注意他在說什么。她發現尤利爾根本沒因突發情況而住嘴,這進一步加深了她根據先前既視感而猜測出的一種可能。
“你答應了,女士?”他強調。
我答應了什么?女巫猝不及防,下意識地說:“啊?”
“安置艾肯。羅瑪回來肯定會想要見他。”
海倫有點弄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引導尤利爾去說服他的導師,還是學徒在反過來說服她安置嬰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