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我第一次聽到這首詞,是白冰念給我的,他告訴這是蘇軾寫給亡妻的。
那時,我們站在白氏陵園里,面對著他父母的墳。他還告訴我,他母親死后,他父親苦苦思念了數(shù)年,甚至未看他一眼,然后,他忽的轉身,拉住我的手,他指尖的冰涼從我的手心絲絲沁入,漫延爬進我的心里,他明亮幽深的瞳孔,凝視著我的時候,就那么的問一句,“我死了,你會想我嗎?”
“不會!”
當時,我回答的絕決,他笑的淡然,晶亮亮的東西耀著他那張看不出有任何波瀾表情的臉孔,現(xiàn)在想來……痛得徹骨。
我的指落在琴弦之上,只是落,沒有動,此時琴弦如心弦,不得去拔,涼風吹過,把夜晚的寂寞著一個不拉的揮灑出來。
這里是木落蕭的分舵聯(lián)絡點,我們穿過山澗到了這里時,天都已經黑透了。
聯(lián)絡點的小頭目恭順地迎了自家主子,并條理得當?shù)匕磁帕宋覀円恍腥说淖∷迒栴}。
對這些瑣事,我不甚關心,按排到哪里都無所謂,我進了屋子后,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交給了念。
血跡是必須要洗下去的,絕不能留痕跡。
念拿著衣服走后,我就拿著在山中拾到的那尾斷琴,來到屋外,站于月光之中了。
撫著琴弦斷裂的地方,那里……清晰的一攤暗紅色血印。
琴,白冰很喜歡彈,他偶爾高興的時候,會彈一曲,溫良而憂傷,絕無半分的殺傷力,甚至沒有他平時的那份冰冷囂張的氣焰,只有這個時候,我會恍然覺得,坐在古琴之后,微合雙目的白衣男子,他才是真的白冰,平時的那個都是一副偽裝出來的堅硬軀殼,少了他靈魂里應有的溫潤。
有許多事情,都是經過之后,再觸及到當時的景或物才能想起的。若是沒有今晚的月色,沒有今晚的琴,我一定感悟不出當時的心情。
只是……已經晚了!
我長嘆一聲,嗅到夜色里,那霸道的香氣,輕抿薄唇,開口道:“今晚,我沒準備酒!”
“沒關系,恰好我今晚也沒打算用那迷藥!”
藍影閃動,妖魅一樣的人,于淺白的月光中走出,銀發(fā)玉顏幾乎都要和月光溶在一起了,透出一絲掩不住的惟美,像入了畫一樣。
“噢,那就是有別的事了!”
我明知故問,心里早已經清楚他是為何而來。
“用魔音三弦的人是我的師弟,他被你的簫傷到了,你應該知道聲殺只有聲殺能解,我希望你能救他!”
他語氣平靜,鳳眼低垂,斂著幽藍的光芒,并不看我。
“好!”
我干脆地回答他,他驚愣地抬起頭,藍眸涌動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我,許久,才神情恍惚地問:“為什么?”
“因為是你要求的!”
不知道我的回答,合不合他的心意?
“我的要求?”他藍眸微閉,唇角上場,如新月一勾,轉瞬間又陡然睜開,光芒四射了,輕輕兩個字,“謝謝!”
“不用,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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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zhèn)上,一家很普通的客房里,我看到了今天白天彈魔音三弦的人。
他躲在床上,一張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雙眸緊閉,雙唇緊抿透著痛苦之色。
“你若是不救他,他活不過今夜!”
藍滄浪在我身后,我看不清楚他什么表情,可是他說話的這個語氣就已經足夠了。
——他很在乎床上躺著的人。
我沒說什么,我此來目的只是為了救,沒必要再浪費口水,我抖動右腕,七彩還魂簫順勢而出,七彩光華閃動,流動的光影就聚在我的雙手中間了。
一曲清朗的簫音響起,如九天仙樂破紅塵的溫婉,充滿著誘惑力。
解鈴還須系鈴人,床上之人中了七彩還魂簫的簫音殺氣,自然也只有吹彈此簫可以解除,可……我似乎忘了告訴藍滄浪……,這簫……
“拿個水杯來!”
此曲終了時,我胸口紊亂,內氣浮竄,一股熱氣竄到喉口,再接到藍滄浪遞來的水杯時,一口血終是忍不住地吐了出來,
“你……,你沒事吧?”
他驚慌失色地快步向前,扶住了我微顫的身體,“怎么會這樣?”
我收了七彩還魂簫,掙脫開他扶著我的手,把那杯沾著我血的水杯遞還給他。
“藍色的……,你的血……”
在看到水杯里液體的顏色時,藍滄浪的驚呼也就脫口而出。
這是我們愛家秘傳不出的秘密,連白冰都不知道,我的血……根本不是他們人類的紅色,而是藍色的。
“是的,如果……你不嫌臟,可以給你師弟喝下去,有緩解傷口的作用,類似于千年參湯!”
為了避免那些有非份之想的人把我看成是一根巨大的人參,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我詭異的血液顏色,還有那么一點點療效。
——人參是藥材,卻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物,比如,不能起死回生。我自然也沒有這個功能,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冰在我面前死去,而無能為力。
“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話讓我莞爾一笑,我轉過頭,抬起手勾起他垂下去的下頜,對上他那雙藍色的眼眸,說:“不用說對不起,不關你的事!”
是的,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想救,我若是不想,誰來求我也不管用。
我從小就知道七彩還魂簫絕不能一天使用兩次,特別還是一殺一救,自己反噬回自己的力量,造成的結果當然就是傷害自己,不過,這都無所謂,誰讓我想了呢!
“你……,你還真是個怪人!”
藍滄浪奮力扭動頭,擺脫了我托著他下額的手,“就算你救了我?guī)煹埽膊淮砟憧梢詫ξ胰绱朔潘?!?
放肆嗎?我怎么不覺得!
我總覺得這個世界里,誰都有權呵斥我放肆,就他藍滄浪不行,誰讓是他放肆在先的呢!
“你就不問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
藍滄浪見我不說話,又開了口。
“無所謂!”
他在哪里出現(xiàn),又為什么而出現(xiàn),對于我來說,就是無所謂的,我無意去問原因。
“那什么有所謂?”
他憤然,藍眸噴出火一般的光,似烈焰寒冰。
“見到你!”
白天從血腥中嗅到這股熟悉的藍色妖姬的味道時,我初嘗什么是驚喜,至于為什么會有這種驚喜,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既然他問,我當然如實回答。
又是沉默。
他拿著杯子,飄身去了床邊,把杯里的液體給他師弟灌了進去。
他還真是信我,就不在意那是別人……吐出來的“血”嗎?
“你可以走了!”
卸磨殺驢嗎?我哪里長得像驢?
“我還不想走!”
我找了一把看起來還算干凈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
他抓在木杯上的手,指骨泛白,用了多大的力氣,那杯瞬間粉碎,化成了木沫,從他的手中垂落到被上。
“我是外來人,不懂你們這邊的事情,我只想告訴你,這趟水很渾,如果你覺得你能力夠,那就盡管趟一趟,可是……,有一有二,誰能保證你再三再四時,還能安全啊?”
窗外月正明,話說完了,我也該走了。
我起身向門口走去時,香味濃的撲鼻,他的雙臂纏在我的腰上,卻在我還未來及反應時,又把我重重的推開,粲然一笑,“你以為你是誰,這世上,我藍滄浪還沒有怕的,還是你自己小心點吧,免得讓人利用了,還不知道!”
關心嗎?是他關心我,還是我……不小心關心到了他,這一夜的月色,太不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