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華的朱獵國都, 如今卻如此慘淡,剛進城門時那裡高高懸掛著一顆被血染得看不出模樣的人頭,而進了城後, 城內也是處處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大街上隨處可見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屍體以及洗淨的血跡, 牆城和街角張貼著一排的抓捕告示, 出乎意料之外的竟沒有我和白冰, 但熟悉的面孔卻有一個,竟是赫連宏英。
“看樣子是柴桑王敗了!”
化妝成老年男子模樣的白冰貼在我的耳邊,壓低著聲音說道。
“嗯, 我們怎麼辦?”
自古成者王候、敗者冠,這是正常現象, 朱獵的這場皇權之爭裡, 我對誰敗誰負不敢興趣, 我只關心滄浪……他……他現在在哪裡呢?
“先找家客棧,住下再說!”
白冰拉著我的手, 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悄然離開了街角,向街裡拐進去。
白冰的易容手段極好,不要說那些把守關口的兵士認不出我們,我想就算是木落蕭站在我們的面前, 她也未必能猜出她眼前的這對老年夫婦就是她天天追著屁股後面叫著姐姐的人吧。
“去哪間客棧?”
我能走動的第三天夜裡, 白冰潛回了月光寺, 從那裡拿回來了他收集到的用於易容的東西, 第四天準備了一天,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我們就從山裡趕了出來, 爲了避免被人認出,一路上都沒有用輕功,而是實打實地一路走過來的,這直到中午纔算到了城根下面,經過一番盤查後,進了皇城,可以說一切算是順利。
我想白冰這麼著急回皇都,一定是爲了與易親王和木落蕭他們聯繫,那麼,我們將要下榻的客棧就顯得猶爲重要了。
“天喜客棧!”
果然,白冰早就已經想好要去哪裡了,只是……這天喜客棧可如何走法呢?
“跟著我走就是了,親愛的,我早就提醒過你,除了修劍道,還有許多事情值得你用用心!”
白冰細聲細語地在我耳邊說完,我不禁汗顏了。
白冰所說的這個天喜客棧,拐過了一件小胡筒就到了,這間客棧從門臉上看,與別的客棧並無差別,看起來很普通,很不起眼。
我們進了門後,守在櫃檯後面的掌櫃的,連忙小跑過來招呼道:“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夫妻出門在外行走,自是我這個當妻主的主外了,所以,我回了掌櫃的話,同時也把這間店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店裡面看著竟比店外面還小,且連個店小二都沒有呢,連招呼客人這等事竟也是掌櫃的親自上場。
這時,白冰也揄挪出一副老實憨厚的笑容,問著掌櫃的,“店家這裡可有什麼特色的小菜,我和我家妻主走了一路,腹內飢餓了。”
“噢,好的,我這就吩咐後面給兩位預備,我們店裡最特別的小菜是白灼金針菇,兩位嘗一嘗就知道了!”
掌櫃的倒也和善,邊說邊往裡面讓著我們。
“噢,白灼金針菇,這名字有意思,剛好奴家的孃家也姓白。”
白冰這樣說完,我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我雖然來這個世界很久了,勉強可以忍受向鬱離那樣的男子自稱一次奴家,卻絕不能忍受白冰這樣自稱,聽起來太難受了。
還有,我不太理解白冰和掌櫃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家店裡的特色小菜白灼金針菇和白冰姓白有什麼關係呢?
“噢,那可真是巧了,一會兒公子可要多吃上幾口啊!”
掌櫃的說完後,竟向白冰瞟了一眼,這一眼我算是讓明白了白冰和掌櫃的之間說的這些話,是在對暗語呢!
從前廳穿過一條短小的迴廊進了後院後,掌櫃的幫我們找了一間靠東面的房間,進了房間後,掌櫃的關好門,纔回轉身一抱拳衝著白冰說:“參見白公子,在下流門秦楊,塞長老讓我從這裡接應白公子。”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爲這裡是木落蕭的聯絡點呢,弄了半天根本與朝鳳沒有關係,這裡竟是流門的勢力,不用說這個秦楊所說的塞長老就是塞明瞭。
真不知道白冰和木落蕭做了什麼聯誼,木落蕭竟連流門都給白冰做了引見,怪不得白冰胸有成竹,一副勝劵在握的神態。
“嗯,木落蕭那邊怎麼樣了,有消息嗎?”
白冰也不客氣,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我則退到了牀裡,盤膝坐在牀上,開始運氣調息。
白冰和秦楊商量的事情,我基本幫不上什麼忙,我還是抓緊時間恢復原氣吧。
我肩上的傷口還未完全痊癒,必須時刻注意,不能抻動傷口,我的血液和別人的血液不同,新陳代謝的輪迴期也比別人的長,流血對是我的功力的損害。
“木門主那邊已經派人遞過消息了,她那邊一切順利,只等著白公子這裡互作配合了!”
“嗯!”
白冰點點頭,又接著問道:“京城裡經過幾天前的廝殺,現在的情況如何?”
“柴桑王大敗,鳳氏的勢力也折損了七成,倒是女皇又安然無恙的坐上了皇位。”
“老狐貍,就知道他能得力!”
白冰冷嘲道:“柴桑王再怎麼不可一世,還不是落人之手,鳳九那般聰明也沒有料出女皇竟還留有一手吧!”
“是啊,這個結果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秦楊的話還沒有說完,本已經關得嚴實的門竟被人一腳踹開了,我連忙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進來的人,又閉上了。
“塞長老,你……你叫門就好了,也沒有必要……”
秦楊看了一眼被踹壞的門,臉色尷尬,可進來的那人卻沒有秦楊的那份心情,塞明定是走到門口,聽到裡面傳出來的說話,猜到白冰來接頭了,纔會急衝衝地闖了進來,又急衝衝地吼道:“白公子,你說怎麼辦吧,明天柴桑王府的人就要被開刀問斬了,可草兒的兒子我還沒有找到呢?”
“什麼?”
柴桑王府的人就要被開刀問斬了,不知那些人裡……,想到滄浪,我肩胛處的傷口,又痛了一下。
“是啊,愛小姐,你快想想辦法啊?還有……,你這張臉看起來真彆扭!”
辦法?我能想出什麼辦法,我連忙從牀上跳了下來,走到桌前,“白冰,你看怎麼辦?”
“救唄,能怎麼辦?”
白冰知道我著急,並沒有說著調侃我的話,有了他的這句肯定,我二話沒說就要往屋外衝,卻聽見身後又傳來了白冰慢條斯理的聲音,“你是準備劫天牢啊,還是闖皇宮啊?”
“啊?”
白冰說得很對,我怎麼也不能就這樣出去救啊,目的雖然明確,可實施的步驟卻一步沒有,這樣一想,剛跨出門的腳不得不撤了回來。
“那你說從哪裡救起啊?”
我急急地問著。
白冰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親愛的,你還真是不記仇啊,聽著人家有難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爲夫好感動啊!”
白冰這樣說的時候,我的臉忍不住地熱了起來,幸好帶著易容的東西,否則,我呈現給衆人的一定是張紅透的幕面臉。
“白冰,別開玩笑了,人命關天的事,不只是滄浪,還有羽遲草的兒子。”
白冰最開始聽到塞明說這個消息時,我說焦急時,他並沒有開我的玩笑直接說了去救,而現在卻轉而奚落起我來,我相信他一定是想到了救的對策了。
論頭腦,兩世裡我想不到誰還可以和白冰相搏,只要他有了主意,我的心也就定了下來。
“秦楊,城樓之上掛著的人頭是柴桑王的嗎?”
白冰怎麼會問這件事,我們進城之時,確實看到城樓之上高高懸掛著的人頭,只是由於乾涸的血糊住了臉,又掛得太高,看不清楚模樣罷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頭是誰,白冰不同與我,他總是能察覺到關鍵的東西。
“是,三天前掛上去的!”
秦楊回答之時,臉上已經顯露出了欽佩之色了。
“三天前,柴桑王就死了,那又何苦地了五天之後,才斬首她的家人,這未夠有點晚了吧,外面一地的屍體,足見這些人並非良善之輩,即使赫連宏英再逃,他們也沒有理由等上這麼多天,要知道過一天變數就會增多一分,我怕這其中有詐!”
“白公子,就算有詐也得救啊!”
塞明在旁邊著急地說著。塞明的觀點我是贊同的,就算刀山火海,也得闖。
“塞長老,我聽木落蕭說,你連那個孩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可拿什麼去救,就算那人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知道那人就是吧!”
白冰一針見血地點明瞭塞明的弊端,塞明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長長嘆息道:“我不能對不起草兒,我答應過他,要幫他把兒子救出來的!”
“我知道羽遲草的兒子長什麼模樣,我見過那孩子!”
我的話音剛落,塞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抓住了我的雙肩,坐在椅子上的白冰反射性地跳起,位住了塞明剛剛搭在我肩上的手說:“塞長老,我娘子的肩上受了傷,麻煩你……”
“噢,對不起……對不起愛小姐,是塞某太激動了,塞某想知道愛小姐是從哪裡見過的,又怎麼知道那就是草兒的兒子呢?”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是滄浪告訴我的,應該不會差的!”
我把在來朱獵路上遇襲以及後來滄浪告訴我的那些,都講給了塞明。
“愛小姐,謝謝你了……要不是你……那孩子……,都怪混蛋的柴桑王,竟做一些讓人家骨肉分離的事,……”
塞明的抱怨還沒有說完,白冰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爲什麼沒有處決鳳家人的消息呢?難道是女皇唸了同宗之情,這未免有點可笑了吧!”
白冰似乎是想提醒我們什麼,可惜屋子裡的人,除了他的頭腦夠用,別人……,我基本是政治白癡,塞明早已經被興奮衝昏頭腦了,要不是現在不能走,她怕是飛奔去了青樓找他的羽遲草去了,而另一個秦楊,一臉呆滯的模樣,好像還不如我們兩個呢。
“白冰,你有話直說,人命關天的事,就別讓我們猜了!”
想把我們練成他那樣的腦子,與他進行溝通交流,怕是滄海變成桑田了,現實哪容啊!
“我總覺得這裡面像是隱藏著什麼,決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白冰目光炯炯,綻放出陰寒的光芒,嘴角一翹時,冷冷的笑意浮在整張面上了,即使是假面,也帶出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
“塞長老可知我們逸王府的事?”
不想打擾白冰做深思謀劃,我藉著這個間隙向塞明打聽著我們王府裡的事,那座王府我根本不看重,我看重的僅僅是我那二、三個家人。
“愛小姐是想問鬱離公子吧?”
塞明笑了笑,說:“他和草兒在一起!”
“什麼?在青樓?易親王這個老混蛋……”
我一聽易親王並沒有把鬱離帶走,嘴都要氣歪了,難得田公子那麼一個好男人,怎麼找了這麼一個混蛋女人,真是白瞎了。
“愛小姐誤會了,出事的那天,也就是你去柴桑王府的那天,易親王帶著田公子和晴嵐公子離開時,強烈要求是帶著鬱離公子,只是……鬱離公子說,若是看不到你安全回來,他堅決不會離開王府的,還說是你把那麼大的一個王府交給他,是對他的信任,他是王府的管家,沒有你的命令,他是不會拋下王府不管!”
“這個死腦筋!”
我低聲罵到,其實心底卻涌上一股濃濃的感動,這一生我愛塵相交的人並不多,卻個個都能真心待我,只憑這一點,我也就知足了。
“後來,皇宮裡先發生宮變,塞某提前得到了消息,派人潛進了王府,把……把鬱離公子強行擄了出來,草兒那裡雖然在外人眼裡是不恥之地,但卻是非常安全的,我才把隨離公子安置在那裡的!”
“謝謝你,塞長老,這份情愛某人記下了,以後一定重報!”
“愛小姐客氣了,木門主臨走時特意關照木某要保護愛小姐的安全,說愛小姐雖然武功天下第一,但爲人單純善良,怕會被壞人暗算。”
呃……,沒想到木落蕭竟會如此瞭解我,怪不得她嘴上說著讓我幫忙照顧田公子和晴嵐,卻仍是派人通知了易親王。現在看來,她這份雙保險還是買對了。
“還有……,你們流門人脈廣博,可否幫我打聽一下我徒弟的消息?”
自從那一夜和念失散後,我再也沒有聽到唸的消息,擔心得緊。
“好的,我會派人通知下去的。”
塞明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可我的心還是亂亂的,突然意識到這個家缺少了誰也不行,他們早已經與我融爲一體了。
“塞長老,易親王撤回邊境去了,是嗎?”
沉思中的白冰終於開了口,想來是有對策了。
“是的,正從邊境調兵呢,你知道木門主那邊也需要軍隊。”
流門不愧是以收集消息、脈絡廣博著稱的,哪方的消息都能探知得到,不得不讓人伸出拇指。
“嗯,朝鳳國也不太平,所以,我更加確定國都裡絕不是表面的平靜,也不是表面上的勝負,柴桑王是倒了,但鳳九呢?人若是沒有見到屍體,絕不能說她敗了,怕是正從哪個角落裡盯著咱們呢!”
“白公子果然有見解,就在皇宮發生動亂的那天晚上,我的人親眼看到上次參加比武招婚的唐小姐帶著一隊人馬匆匆離開了京都,向是往朝鳳的方向去了。”
白冰聽了塞明的話後,眼前一亮,打了一個響指說:“哼,好一個黃雀在後的計謀啊!”
“白冰,你是指……”
白冰所要表達的意圖,我多少也感覺到了些,剛想要說,白冰卻打斷了我的話,“沒錯,我就是指鳳九,這個女人果然夠陰險,我沒低看她就算對了,她先調動了一部分實力,引得柴桑王上了鉤,柴桑王派了大批軍隊逼宮,女皇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拉出了自己隱藏的勢力,與柴桑王一搏,不管是柴桑王還是女皇,都以爲這其中鳳九也是全力相拼的,卻不想正中了計謀,被利用了。”
“可現在坐在正殿之上的人還是女皇啊?”
秦楊問的這個問題有點傻,因爲連我這個最白癡的人都已經猜出這是爲什麼了。
“鳳九再等一個時機,她現在還不確定,能否全勝,所以,他還隱忍著!”
我說完後,白冰流露出一個讚歎的笑,說:“愛塵,你終於開點竊了!”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塞明問的這個問題比較實質,明天柴桑王府的人就要開刀問斬了,這可是等不得的事啊。
“準備明天救人,他們想引我們上鉤,那麼我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引他們!”
白冰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們現在有多少可用之人?”
“我們流門蟄服在國都之內的人不少,大約有一百多個吧,但……武功高強的人沒有幾個!”
“說了等於沒說!”
白冰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巧婦也難爲無米之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