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塵, 你還是愛他多一點兒!”
在滄浪別別扭扭地叫了白冰一聲“哥哥”后,白冰并沒有去看滄浪,反而, 含著一抹淡如春山般的笑, 看著我, 如是說。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 他已經長臂一展, 掛在椅背上的那件月白色的長衫就已在他的手中了。
“白冰——”
“不用管我!”
我喚他,他還是離去,留下的笑容那么冷, 離去的身影那么從容,未給我留一點時間, 突然心底就有了一種, 前世, 他笑著在我懷里死去的那抹痛。
“念,送白公子回去!”
我剛起的身子, 又陡然坐下,失神地望著窗邊那盞昏黃的燈,與窗外已見了黎明的魚肚白相比,那燈火如此凄涼,不知何時藍滄浪的雙手竟撫上了我的肩。
“心疼了?心疼你怎么不追啊?”
滄浪的聲音帶著微酸的柔和, 與剛才的潑辣判若兩人。
“他有他的驕傲!我不能傷……”
其實, 我已經傷了, 我心知肚明, 只是不能再傷下去了。
“我……我今晨……留下來嗎?”
汾浪眨著睫毛如扇的藍眸試探地問著。
“留下來吧, 天也快亮了,你去床上小睡一會兒!”
我既然在眾目睽睽下抱藍滄浪出來了, 又怎么能不留下他呢?這一晚雖然不寧,好在距離真正起程的時間,還有那么一、兩個時辰,他休息應該夠用了。
“那你呢?”
“我……我打坐!”
我身上已經換好了新衣,頭也被田公子梳理妥當了,真若陪滄浪從床上滾一滾,再起收拾,一、兩個時辰肯定是不夠用了。
即使沒有換了新衣,此刻,我也不想躺回床上。
“愛塵,白冰有一點說得真對,你就是根木頭,還是根發了春芽四處招惹春光的木頭!”
藍滄浪氣急敗壞地吼完,身子一扭,扭回了床里,用被蒙住了頭,便沒了聲響。
木頭?發了春芽的木頭?我……像嗎?
我回眸處正好對上墻角那面矗立的銅鏡,銅鏡中,我表情略帶哀傷,盈盈似水的眉眼里,全是無奈,別說,還真像根發霉的木頭。
什么時候起,我竟變得如此了呢,對什么都牽腸掛胿、猶猶豫豫,這還是當初那個執神劍于雪山的劍神了嗎?
——我愧對愛家的列祖列宗,和那把用愛家先魂鑄成的劍神之名啊!
“師父!”
一盞茶后,念去而復返。
“如何?”
我沒有睜眼,抿唇問道。
“已經送到了!”
“他沒有說什么嗎?”
“沒有,白公子回了自己屋子,便一頭倒下,好像……睡了!”
念是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后,才說出后面的兩個字的。
“他是累了,我也累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本是從床上躺著的藍滄浪像是旋風一樣旋到了我的面前,雙手緊緊地扣在了我的雙肩上,那雙藍眸也是緊緊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小心翼翼地說:“愛塵,你別嚇我!”
與此同時,站在我身后的念像一道輕煙一般,飛出門口,并輕帶上了門。
念,這孩子……,善解人意,真可人疼啊!
滄浪的話,滄浪的臉色,讓我不自覺地心疼……,我嚇他?怎么會,我疼他還來不及,剛想要解釋,卻聽他又接著說:“不要說累,我害怕從你嘴里聽到這個字,你以后不要再說了,大不了……我……我以后都不和白冰爭了,還不行嗎?”
這話怎么說的?看著藍滄浪眼里的惶恐多著一份濃郁的凄涼,我知道他是多心了。
從那晚我們有了夫妻之時開始,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不管以后的路多累多難,我都不可能棄他而去的,又怎么可能因為他們兩個的醋海生波就沉船墜海呢!
“滄浪,你好可愛!”
我忍不住笑了,手指愛憐地撫過他光滑的臉頰,順勢把他攬在懷里,親了親他光潔的額頭,“不管多累,我也會愛著你的,愛你,愛白冰,不累!”
我們三個是一家人,不管他們兩個有多別扭,我們都是一家人,這是事實,永不更改!
“嗯!”
藍滄浪的頭埋在我的身體里,我輕撫著他的銀發,突然想起比武那日木落蕭嘲笑我家滄浪披頭散發,心里就恨得直癢,這個該死的女人!
“滄浪,你若是不想睡了,為妻給你梳梳頭、化個妝吧!”
望望窗外,天已放亮,用不了多久就該吃早飯、起程了,集四國之華麗陣容里,我家滄浪怎么可以因為一鱗半爪的灑脫被俗人誤評呢!
“好啊!”
滄浪連忙說道,仰起的一張臉,充滿著期待,唉,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記得我上一次送他墨玉梳的時候,幫他梳過的啊,怎么還……如此興奮。
正這時,門外響起輕輕幾下敲門聲,接著便是郁離的說話聲,“主子,起來了嗎?凈臉的溫水奴家給您送過來了!”
“送進來吧!”
應聲,郁離端著水盆進來了,放到了梳妝臺一邊的矮木桌上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待郁離帶上門后,才慢慢地拿過洗臉用的布巾浸在水里,開始了這次為藍滄浪梳妝的過程。
“愛塵,你的手真巧!”
藍滄浪看著自己銅鏡里由淺入深有了顏色的面容,由衷地贊嘆著。
而我,卻沒有半點的沾沾自喜之意,手巧又如何,我的心若及手的半分,昨晚又怎么會如此尷尬,弄得大家不歡而散呢!
“愛塵,你還生我的氣呢,是嗎?”
見我沒有接話,藍滄浪長嘆了一聲,有些落寞地問著。
“沒有,滄浪,是我的錯,和你沒有關系,我在生我自己的氣,滄浪,你們朱獵的女皇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想再讓滄浪胡思亂想,我扯了另一個話題。
“女皇?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將死之人!”
滄浪形容得真具體,將死之人?或許……真是吧!
“愛塵,有無數只眼睛盯著朱獵女皇的寶座呢,這其中包括我的母親柴桑王,也包括你的朋友木落蕭,還有那么多隱藏著的勢力,現在……現在又加上了白冰,你說……女皇能不是將死之人嗎?就算不論這些,女皇本身的身體也不好,這么多年為了給朱獵添一個可以繼位的皇女,她縱欲過度,吃了許多莫明其妙的補藥也不見效,倒把身體折騰壞了,這次這么著急地給嫡皇長子凜檀香招妻主,怕是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
藍滄浪說的這些和我想的基本一致,這趟渾水……趟得不易啊!
“愛塵,你……你想要白冰當皇帝嗎?”
藍滄浪這個問題不應該問,因為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白冰……他早就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了。
“我不想也不行,他一定要當,滄浪,白冰和你的母親做對是遲早的事,我……我一定不會不管的,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傷了白冰,任何人!”
不是我心狠,這么殘忍的話一定要說出口,而是有些東西先君子后小人,對于我們三個人之間,會好一些。
許久的沉默后,藍滄浪突地站起,藍眸里有著浸入骨髓的冰冷,直直地看著我,竟說:“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滄浪……”
知道他傷心了,我連忙去拉他的手,他卻重重地給我甩了回去,還未等我解釋,整個人像風一樣地飄離開了這間屋子。
一個早上,那個門,來來往往之間,我不知道讓幾個人心碎,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讓我心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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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站在大殿之上,我最不能相信的一件事發生了,竟還是從九五之尊位置上端坐著的那個老女人嘴里說出來的。
“怎么,為夫如此體貼,你還不愿意了,我還以為你得美暈過去呢!”
站在我身側的白冰小小的聲音傳過來時,別提美,我差一點兒被氣暈地去。
男人的心思,我越來越想不明白了,對于藍滄浪的出現,白冰明明是嫉妒的發狂,可為什么……他卻在朱獵女皇那里提了這樣一條呢?而那個朱獵女皇竟還答應了。
我抬眼望向寶座正中坐著的那個女人,五十幾歲的年紀神色卻已經像垂暮之人,雖是龍袍皇冠加身,卻也帶不出半分的龍鳳之姿了,真如藍滄浪所說,即使沒有外人奪了她的皇帝寶座,她自己也沒有多少時日可撐了。
做為一國之君,白冰是說了什么樣的話,才讓她答應……下了那樣一道旨呢?
對于那道旨,另一個苦主……
想到另一外苦主,我眼角的余光就制不住地瞄向了位例朱獵群臣之首的柴桑王了。
那張臉陰沉似水,兩片暗青色的唇略有顫抖,整個身體像拉滿的弓,對于女皇宣的那道圣旨,許久沒有反應。
就在我以為柴桑王會咆哮朝堂之時,她跨身出了朝班,竟說:“臣,謝主隆恩!”
完了,我在心里暗道,我看我是逃不掉了!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