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註定無眠,易燁卿接了電話之後眉頭一直深蹙著,儘管江若塵就坐在她身邊,卻聽不清那頭的黎諾在說什麼,但叢大小姐的神情裡隱隱覺察很棘手。
“乾爹,就是諾諾她爸暈倒了,情況不是太好,我得去看看”,掛了手機,易燁卿立馬翻身下牀,一邊拾起扔在牀邊的一團亂糟糟的衣服,一邊以最快的語速把剛纔那通電話的內容轉達給江若塵。
“人現在在哪兒?”
“在第一醫院,救護車拉過去的,今晚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抱歉……你先睡吧,累了一天可……”雖然她倆不是第一次滾牀單,但像這般看著赤/裸的江若塵還是會不由得臉紅,當然也無法做到坦然自若地在她面前換衣服,所以當她驚慌失色地拿著手機跑進洗手間,混混沌沌地又將那身散發著煙味和酒味的襯衣西褲穿到了身上。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忘致電給秦二世她親哥,第一醫院她能想到的大夫就是那個整天吊兒郎當的男人了,幸而陳夜凡今天值班答應幫著去打點打點,走走關係。
然而當易大小姐換好衣服出門正好也撞上在衣帽間換了裙裝的江總。
“陳院長,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江若塵衝著一臉驚訝的大小姐做了個禁聲的動作,隨後指了指自己手裡的手機繼續道,“我有位伯父剛剛被送到你們醫院,現在情況不明,能不能麻煩您……”
原來她們家的女王大人也在走後門,大小姐自動收了聲,安靜地看著江若塵,此刻她穿著一條純白的連衣裙,腰間一根緞帶將江若塵的身姿纏束得愈發曼妙,看得大小姐不禁嚥了口唾沫。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一個人在家也睡不著”,說著挎著易燁卿的胳膊便走,自然而親密的舉動令大小姐微微一振,爲了緩解自己內心的忐忑,大小姐開口道,“你怎麼想著穿這條裙子呢?”
“怎麼了?我剛纔來不及回我自己那屋換衣服,就在你的衣櫃裡隨便挑了一件,不合適嗎?”說是隨便,其實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易燁卿個兒高,近乎高出江若塵小半個頭,雖然兩人身材差不多,但若穿一般的衣褲那必然要大一個碼子,只有這束腰的連衣裙纔不會顯大,況且這裙子還是易燁卿上高中那會兒買的,如今套在江若塵身上,當真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叫大小姐瞧了又愛又恨!愛其天生麗質,恨其招搖過市,大晚上的穿得跟女神似的不是引人犯罪是什麼?
易燁卿一直斜著眼睛偷瞄著江總那身小清新的裝扮,江若塵幾次側身都與小丫頭的目光撞個正著,然後再看著那傢伙掩耳盜鈴搬地擡頭看看天,低頭看看腳趾頭只覺著好笑。
就這樣一個偷看,一個偷樂,各自心照不宣。不過臨到車庫兩人起了爭執,大小姐堅持自己開車,而江總裁的意見是喝酒不開車!
“我不希望你做違法犯紀的事,更不想每天去看守所看你!”
職場的潛規則首條,老闆說得話都是對的,即使是錯的你也要把它視爲真理來供奉。
江若塵畢竟是每個月給自己發餉銀的衣食父母,僅憑這一點易燁卿也不能違逆了江總,遂只得乖乖地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去。
可是看著江若塵擡了兩次腿都在空中急速收回心裡還是不由得一疼。越野車的地盤高,平時個兒矮腿短的想上車都有些困難,雖然江總沒這方面的煩惱,但之前那場魚水之歡早已耗盡了她的體力,加之大小姐頭一次經驗不足沒讓美人享受到什麼雨露恩澤,反倒叫她受了不少罪。
“都怪我,不該答應你的!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我沒有那麼嬌貴”,儘管吃力,但江若塵最後還是藉著易燁卿的攙扶跨進了車裡,“把安全帶繫上!”江總斜了眼身邊的大小姐便轟了一腳油門,快速消失在夜霧之中。
等易燁卿她們趕到的時候,黎爸已經被推進搶救室十來分鐘,老太太顯然是被嚇壞了,坐在長椅上只一個勁兒地掩面抽泣,絲毫沒有察覺兩人的到來。而黎諾卻遠遠地蹲在離她母親一米開外的地方,神情木然地看著前方。
“諾諾……”易燁卿走到黎諾面前,想要出聲安慰,可當她瞧清那女人精緻的臉上清晰可見的五道紅指印的時候,硬生生地將那些空洞毫無意義地話咽會到肚子裡。
“有煙嗎?”這是掛了電話之後,易燁卿聽到黎諾說的第一句話,也許是因爲剛剛經歷了一場暴風雨黎諾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又幹澀。
易燁卿摸遍了全身,儘管她滿身菸酒味,可是她兜裡真的連半根菸都沒有,最後一批藏貨也在前不久被她的後媽大人燒得燒,扔得扔,如今她能抽到的大概也就是賤兒煙了。
“我這裡有”,陳大公子不知何時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得,遞給易燁卿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隨後繼續道,“你們去安全出口那裡吧,我剛進去看了一下,暫時性休克,具體原因可能要等到明天做了詳細檢查才能清楚,大概還要五六分鐘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暫時先觀察一晚上……”
陳大夫說得很清楚她們有五六分鐘的時間吸菸,瞭解事情的始末,這些時間足夠了。黎諾自己拿著煙先走了,步調倉促就跟逃似的。
大小姐看了看和黎媽坐在一起的江若塵,兩人互望了一眼,江總站起身,從自己巴掌大的包裡掏出張卡塞的易燁卿的手裡,“密碼是你的生日,你給黎諾吧,用得著的……”
也許是因爲了老易的緣故,江若塵對醫院多了一份敏感,她隱約覺得黎爸這次病情不樂觀,“你乾媽這兒有我在,你過去跟黎諾說說話,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能聽她說話的人,你只要去聽就好了……”
“嗯嗯”大小姐點頭如搗蒜,拿著卡去找黎諾,她甚至都來不及問江若塵爲什麼要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待易燁卿找到黎諾的時候,她已經踩滅了第一個菸蒂,正在點第二根菸,興許是過道風的緣故簡易的打火機只冒著火星卻怎麼也點不起來。
“我來吧”,看著越來越焦躁的黎諾,易燁卿奪過她手裡不聽話的打火機,一手按著打火開關,一手攏著出火口小心護著,“啪噠”一聲藍色的火苗躥了出來。
黎諾狠狠地吸了一口,隨即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一邊咳,一邊流淚,這個時候易燁卿無力地發現自己除了能幫她順順背什麼也幹不了。
“我媽今天去找阿麗了,就在我跟你一起喝酒的時候,她回來跟我說‘ 斷了吧,斷了吧,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家和那個女人你只能選一個,要麼乖乖留在這個家裡結婚生孩子,要麼滾,永遠不要回來’,她說得那麼決絕,我想象得到我媽是什麼樣的神情和語氣去跟她談判的,我很痛真的很痛,我只是愛上了一個女人而已,爲什麼弄得我像是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我說我不會跟她分手的即使你們都不要我了,我也不會放開她的手,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是對的!我們吵得很厲害,誰也沒發現站在門外的爸爸,他聽到了,他什麼都聽到了,他聽到我要離開,毫不猶豫地就上前扇了我一巴掌,我就這麼看著他在我面前倒下……”
“你沒錯,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摟著黎諾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肩上,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給她們的時間並不多,當黎諾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時,眼角的淚水也被風吹乾了。
易燁卿偷偷地將卡塞給了黎諾,意料之中那個驕傲的孩子並不接受。
“先拿著嘛,一進醫院花錢的地方多著呢,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錢,是江若塵給的,她怕你不要特意讓我交給你的,你別自作多情這些錢可不是送給你的,是要還的,利息就按照銀行貸款的來算吧!”黎諾這幾年的積蓄都花在了她和佘顏麗的愛巢上,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用來按揭,生活基本已經從“市場經濟”退回到了“計劃經濟”,黎爸的病不嚴重倒還能撐著,若是……依黎諾目前的狀況絕跡是承擔不了的。
“謝謝”,沒有人比黎諾更瞭解自己如今的處境,眼下不是談骨氣的時候。
“謝什麼,江若塵是我媳婦兒,花她的錢就跟花我的一樣,別有負擔,你跟我說謝謝可就是在罵我!”這是易燁卿第一次公開承認江若塵的身份,原來將那個人喊成媳婦兒是那麼令人開心的一件事,大小姐的嘴角不由得上揚了起來,意識到自己顯露出不合時宜的笑意,易千金立馬收斂了笑容。
黎爸被安排進了一間單人病房,雖然沒有vip那樣誇張,但是從就醫環境來看確實是極好的,這得感謝江總那個深夜電話,從搶救到入住走得都是綠色通道,一路暢通無阻。
一切安排妥當黎媽也緩過神來了,易燁卿趕緊拉著老太太寬慰幾句,到底是人民教師,在黎諾朋友面前是半分都沒下自己閨女面子,以前怎麼著,現在依然怎麼著,臨了還讓黎諾送著這兩口子出門。
“明天一早醫院就會組織對你父親專家會證,很快就會有結果了,有病治病,你不要太擔心了”,江若塵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當然她遇事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所以她的語氣難免有些生硬,黎諾倒不介意只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謝”。
這一夜的風雨早已將這個家和家裡的每一個人打得遍體鱗傷,此時那個精明能幹的黎經理不在,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木訥。
“黎諾你——還會堅持嗎?”堅持當初的那個決定,堅持自己,堅持不放開她得手。江若塵的手被易燁卿牽著,兩人十指相扣,而她的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黎諾。
她心疼眼前這個女孩,更心疼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佘顏麗,歷史竟是如此驚人的相似,四年前因爲喬家大家長的極力反對,佘顏麗還沒有踏入戰場便已失去了做喬太太的資格,對她而言那個夏天像冬天一樣寒冷。而今她再次愛上的這個女孩,她會如何選擇呢?她會不會也……
“我愛她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和她在一起的決心,只要她不放手,我決不會棄她而去!”黎諾說這話是面目表情,神情卻是異常的堅定。落在江若塵同易燁卿的眼裡各有感觸。大小姐心疼從小和她穿一條褲子大的好友,相比她的堅定和勇敢,自己真的太窩囊太混蛋了。而江若塵則稍稍替佘顏麗鬆了口氣,慶幸這個她愛上的這個姑娘沒有輕易地就將她當作一顆棄子。
“加油,需要幫助就給我們打電話,不用不好意思,還有我代表我家夫人準許你休三天假,不用太感謝我們,事後請我們喝喜酒就好了哈!”易大小姐說完這句話便拉著江若塵跳上車跑了,回去時大小姐搶先一步跳上了駕駛坐上,理由很是充分,夫唱婦隨,恩,前一晚她是夫。
江總沒有再拒絕,經過這一晚的折騰她確實累了,已近深秋,江若塵看著車窗外快速後退的風景,耳邊不斷迴盪著那一聲聲,“夫人”,果真是纏綿入骨。
“笑什麼?嘴都咧到耳根了……”江若塵沒曾想自己只是微微笑了笑就被身旁的人抓了個現行,可她又怎麼能告訴這個小鬼,自己僅僅是因爲一句她的一聲夫人就已經樂不可支了呢!
“還說我呢!是誰給你的權利準許你隨便給人放假的?”夜風襲襲,吹起了長髮,江若塵佯怒擰著大小姐的耳朵,疼得某人嗷嗷直叫。
“夫人,夫人,夫人饒命啊!諾諾本來就是行政,她手裡有五天假期的權限,難道你忘了嗎?”大小姐呲著牙咧著嘴,她只是穿著大人的衣服裝了一回大人怎麼就那麼不可饒是,讓江總下如此狠手!易大小姐憤憤地努了努嘴,眼窩裡泛起了委屈的淚花子,模樣甚是可笑,瞧得咱江總心花怒放,手一鬆便解放了大小姐的耳朵。
女人的笑靨如花,分外妖嬈,徹底融化了易姑娘的那顆小心臟,當即大小姐掛了自動檔,傾身湊到江若塵的耳側輕輕地將自己的脣覆了上去,“我愛你!”……
夜很深,情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