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剛剛洗完澡的身子,還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佘顏麗將自己狠狠拋在牀上。就差一點,就那麼一點,她就要親口告訴黎諾事實並非她看到的那個樣子,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場戲罷了。可是當她終於有勇氣推開車門道出真相時,那人卻轉身快步跑向了樓道。
佘顏麗想要追出去,可是腳步卻像失去了動力,停留在原地,頃刻之間原本積蓄的力量被抽得一絲不剩,一直目送著她,直到那個人的影子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也許這就是命,佘顏麗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認命,她好累,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以爲自己會是個很好的戲子,演好這場戲,可是她不是。不論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黎諾這個人就像一個幽靈一樣在她眼前轉悠,佘顏麗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她覺得自己離崩潰已經不遠了。
相思入骨的感覺並非妖精一人所有,黎諾也在受著同樣的煎熬。她是逃開了,但是如果不轉身逃離會不會就此忍不住上前問問那個傢伙她到底想要怎麼樣?然後或許又像那個仲夏一般,再一次墜入美人冢,一晌貪歡,迷失自己,繼續和這個人一起做/愛、生活。但是她們早已不是從前的自己,江若塵說得很清楚,那人現在是佘總,是郝氏集團的總經理,而她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怎麼得來的?是出賣一直栽培她的易氏,出賣最信任她的朋友後得來的,黎諾永遠不會忘記。
至今還記得佘顏麗在孤兒院的樹林裡談及父親時的厭惡和憎恨,可是一轉眼她怎麼能又和郝愛國攪和到了一起,難道金錢的力量真的可以讓她不惜一切?是她變了,還是自己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
每當夜深人靜無法入眠之時,黎諾就會問自己到底有多愛她,也許當初是低估了自己對那個人的愛,所以她在提出分手時也不會料到如今會是這般痛苦。
黎諾一步步走上樓梯,心依然停留在身後,她雖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正如此刻她又想起了那次她也是崴了腳,由妖精半擁半抱地扶上樓,那人戲謔的聲音猶在耳邊。但是她卻可以管住她的身體,她不能回頭,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懲罰著那個女人以及自己。
獨自一人走上五樓,一瘸一拐疼得直冒冷汗,黎諾咬著牙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翻找著包,鑰匙還未找到,門卻是自裡打開了,“諾諾,你這腳是怎麼了?”開門的人是黎媽,見黎諾腫著腳背急忙將女兒扶進屋。
“不小心崴到了,沒事,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爸呢?”
“等你呢,你爸身體不好等不到你,早睡了……”說著話黎媽把女兒攙到沙發上,自己找到遙控器將電視聲音關小了些,話音一轉問道,“小易那邊怎麼樣了?”
“醫生說手術還算成功,不過人還沒醒”,黎諾避重就輕,易燁卿現在的情況說重不重只要人能醒來就沒問題;說輕也不輕,萬一人醒不來,那就是躺在牀上的一株植物,這輩子就算是完了。黎太和易大小姐感情很好,若實情相告怕是老太太今晚又睡不踏實。
“今年也不知怎麼了,一個個都……”說到此,黎媽已拿來了裹著冰水的毛巾,敷在黎諾受傷的腳上,一面小心按壓一面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閨女。
“媽,爸爸不已經沒事了嗎?小易也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好好的”,黎諾安慰著母親,也安慰自己,同時將疼得“嘶嘶”聲壓倒喉嚨口,害怕黎太擔心,急著敷完藥,就要回房。
“諾諾,你陳阿姨介紹的男孩子,我給你推掉了……”黎太看著閨女,見她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當即道,“若是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黎媽如今也沒有其他念想,只想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好。結婚生子什麼的,還是順其自然吧,黎太這頭是熄了火。可是她身邊的老姐妹知道黎家有這麼個優質剩女,哪能輕易放過。當下紛紛熱心當起了媒婆,一副不將這丫頭銷出去絕不罷手的架勢。這不,見阿姨們如此熱情,她媽又不好推卻,黎諾只好硬著頭皮參加相親宴。
“其實挺好的,就當是認識些朋友”,騙吃騙喝,還可以找點事做,不用每次一個人面對四面牆就想起那女人,黎諾是這樣想的,所以並不排斥,只是最近連這樣的方式也變得收效甚微了。每次無論對面坐著的是禿頂大肚的大叔,還是英俊瀟灑的公子哥,最後都會變成讓人又恨又愛的妖精。
黎諾的腳不好使,不方便洗澡,黎媽只能幫她隨便擦了下/身子,也不知是腳疼得厲害還是其他原因,女兒一直顯得魂不守舍的,問她三句有時一句都答不上來。確切的說,自打黎諾回到這個家起就是這鬱鬱寡歡的模樣,原以爲過些時日這丫頭就能緩過來,卻不想……
黎太瞧著強顏歡笑的女兒無奈地暗自嘆息,走前按著門把手又迴轉身對著躺在牀上的孩子道,“諾諾,媽媽收回以前說得話,不結婚就不結婚吧,即便是要結婚也一定要是你喜歡的,不要爲了我們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的”,目送著黎媽的離開自己的房間,黎諾重重地癱倒在了牀,自己喜歡的人?除了那個傢伙恐怕這世上再沒有第二人了。
雖然是第一次戀愛,但是她堅信,沒有人能夠像佘顏麗那般契合自己的了。她就像是根蠟燭,這段愛情如同是哪蠟燭中的燈芯,燈芯都被人抽走,任誰都不可能再點燃她了。
黎太回房,小心翼翼地走到牀邊,沒想到黎教授卻在這時睜開了眼,“諾諾回來了?”
“回來了,好像扭傷了腳,老頭子早點睡,醫生說……”
“諾諾不回來,我怎麼睡得著?我說張老師……”老黎支起身,平時兩口子關係很好,結婚快三十年,從來也沒拌過嘴,嘻笑時總是老伴,老太婆這麼的叫,只在有分歧或是有嚴肅的事要商談的時候才稱對方張老師和黎教授的。“孩子遇到的糟心事已經夠多了,咱們就不要再給她添堵了好不好,老伴兒她愛和誰在一起就讓她去吧,只要她高興就好,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是你原來的女兒,整天過得行屍走肉,我看得難受,老張你就不心疼?”一場大病叫他明白了許多,教授如何,上天要你死你便得死,黎教授如今是想明白了,人生匆匆數十年,開心也是一輩子,不開心也是一輩子,何必要爲難自己爲難家人。等到要死的一天就會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多麼的不值得。
心疼!能不心疼嗎?她是黎諾的親媽,又不是後媽,黎諾就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孩子難受,她這個當媽的怎麼可能好過。
適才給她擦身子的時候,黎諾居然還對她說謝謝,這是從未有過的,一句“謝謝”淡淡的卻透著疏離,生生拉開了她們母女倆的距離,黎太太清楚自己的女兒了,黎諾對自己客氣不過是因爲還記恨著那件事。對此,黎母本就傷心,又被黎教授這一番“教訓”一時五內翻騰。
“睡吧!”替老黎掖了掖被角,黎媽躺到牀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眼前一會兒是黎諾那雙哀怨的眸子,一會是那張漂亮的臉,那個孩子她們黎家終究是虧欠她的。黎太心中不安,可是又不能告訴黎諾,更不敢向黎教授傾訴,這般翻來覆去始終不能入眠……
這一夜無眠,又豈止是黎家的兩個女人。佘顏麗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粉底纔將眼底的青色遮蓋住,打著哈氣走出電梯,助理見著她來,有些支支吾吾地指了指她的辦公室。
佘總眉毛一揚,“怎麼了?”
“喬先生在裡面……”助理小聲道。
“知道了”,佘顏麗輕蹙眉頭,隨後衝著助理眨眨眼笑道,“十分鐘後自己找個理由進來找我,你知道的。”不待小姑娘反應便帶著笑意走入辦公室。
“喬先生好早!”見喬偉端著咖啡杯,滿臉的愜意,又道,“我這兒的速溶咖啡味道如何?”
“還不錯,阿麗我們需要這麼客氣嗎?”喬偉放下杯子,別有深意地凝視著對坐的女人。
“需要當然需要,我對所有的客戶都是一視同仁,不會有任何偏頗,對喬先生自然也是一樣的”妖精說得極其客氣,氣得喬公子雙手發顫,只能將兩手抱於胸前來掩飾,“那你的待客之道就是將客人拒之千里嗎?”很顯然喬先生指得是昨晚妖精沒有赴約的事。
“那是我的私人時間,況且我真的有事,那麼喬總今天來是要同我談什麼公事呢?”佘總收起笑容,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我想同郝氏合作光伏產品出口歐洲,實話跟你說我有渠道,但是技術上還不成熟,本來也可以找其他公司,但是我同郝董合作多年,做生不如做熟……”男人一臉期待地望著她,不想妖精卻道,“這事不在我的能力範圍,您應該跟郝董談的。”
“阿麗……”男人的聲音被敲門聲打斷,“superwoman”掐著秒錶,等十分鐘過後,準時敲門來解救佘美人,“佘總,秘書室來電郝董找您找的急,讓您立刻上去。”
佘顏麗站起身聳聳肩淡笑道,“喬總,抱歉,看來我只能失陪了。”語調中是說不出的惋惜,可臉上卻是說不出的愉悅。
喬先生無奈只好離開,人前腳一走,佘總便直誇助理聰明,小姑娘倒是謙虛道,“秘書室來電是真,只不過沒指明‘立刻 ’罷了”。佘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又過了一會兒才收拾了自己去找郝先生。
郝董今日黑著了臉全無昨日的喜慶,一見姑娘進門便將張報紙憤憤地摔在佘總臉上。
“你去見過易燁卿了?”
佘顏麗不明就裡,拿起報紙看了眼,隨後不覺抽了抽嘴角,額頭上的汗如瀑布般滴落下來。原來報紙悉數了昨日去一院探望過易大小姐的人,尤其重點突出了其中的女性。雖然妖精去的晚,但還是不防被那些狗仔抓拍到。
易大小姐是出了櫃的,衆所周知的同性/戀,去見她的一衆美人自然也是重點嫌疑對象。對此這無聊的報道,佘顏麗倒無所謂,一臉滿不在乎道,“是的,我是去看過她。”
“佘總,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已經不是易姮的佘總監,而是我郝氏的總經理!”說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佘顏麗繼續道,“佘顏麗你不會跟老子玩人在曹營心在漢吧?”
“如果郝董懷疑我玩無間道,大可以把我趕出郝氏”,佘顏麗扯著笑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坦然地注視著郝愛國,臉上看不出半絲破綻,郝先生一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被個丫頭盯得發毛,終是覺得無趣,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以後做事要知道輕重,你如今的一舉一動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代表著郝氏的態度。”郝先生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的一個文件夾丟給她,話頭一轉道,“跟喬氏接下來的合作案就由你來負責,今年郝氏的產值能不能翻翻就看它的了,你用點心。”
佘顏麗接過那份文件,並沒急著打開,而是拿在手邊由著指節慢慢敲打著藍色的封面,琢磨了會兒,瞇著眼盯著郝先生道,“我去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眼下我身邊也沒有什麼可用之人,這個案子比較大,你用心些多和喬偉溝通溝通,歐洲的市場若是能夠打開,將來會是咱們的主戰場!”郝愛國說得半真半假,郝氏後繼無人倒是真,可還沒到非她佘顏麗不可的地步。郝先生這司馬昭之心,別人不知,佘顏麗是清楚的很,恨得咬牙,又不好發作,只好忍了,“我知道了!”妖精的不快寫在臉上,氣憤地拿起桌上的東西便欲離開。
郝愛國見她要走忙道,“下個禮拜,你爺爺過陰壽,你也一起來家裡吧!”
“我?”佘顏麗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去做什麼?我可是很怕郝董家的狗,萬一被咬到,我這情況也不能算工傷!”都知道郝愛國愛狗如命,除了女人,狗便是他的第二愛好,家裡更是養了兩、三隻半人高的獒犬,不過很明顯佘姑娘說得不是郝董家的狗而是他家的女眷。
“我讓你去就去,願不願意都得去”,郝愛國沉了會兒似是明白佘顏麗話中的意思,柔聲道,“我已經同你奶奶打過招呼,不會有人再爲難你的。”
妖精不置可否地哼了聲,看郝先生這架勢大概是要讓她認祖歸宗。“打一個巴掌給一顆棗兒”佘顏麗面上點頭,心卻是冷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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