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塵染病在身,卻動身前往錦州,這事星羅爵炎知道,高湛定也會有所耳聞,他會不會趁著高塵身體抱恙時,對他出手?
如果高湛當真有此心,不論成敗,大陽都會大亂。
孟慕晴冷冷看著星羅爵炎,想必這才是他的目的,想攪亂了大陽這池水,好得漁翁之利!
他故意把這事透露給他,何嘗不是存了炫耀之心?
饒是她想得明白,能看穿他的用意,可身陷囫圇,困于宮中,她又將如何告訴高塵莫要上當?
這人好生混蛋!
怒火點亮了她的黑眸,如這天上午陽,熠熠生輝。
星羅爵炎一邊同香兒說話,一邊留心著孟慕晴的神態,得見她雙目噴火,不由樂了,極為惡趣味地朝她投來了一抹挑釁的眼神,仿佛在說著:便是你猜得到寡人的計策,又有何用?
孟慕晴咯咯攥緊了拳頭,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動手揍人的沖動。
“今兒這天著實燥熱,來人啊,去煮碗冰鎮綠豆湯來,送給美人消火去熱?!毙橇_爵炎彎唇笑道。
“……”孟慕晴的臉色由青轉黑,眼刀不要錢般一個勁往星羅爵炎身上砸。
“大王對美人真好?!毕銉壕镏煺f道,話里帶著似真似假的醋意。
星羅爵炎拍了拍她的腦袋,對她好嗎?他會對她更好的。
孟慕晴收回目光,不愿多看他那張混賬的容顏,她怕自己會忍不住一巴掌糊上去。
“我身體不適,請大王允許我先行回宮?!?
“哦?那可得尋大夫來瞧瞧,別落下病根啊?!毙橇_爵炎一臉關切地說道,特地命侍衛去請大夫。
孟慕晴自知他是故意想激怒自己,硬是將惡氣忍下,沒同他正面交鋒。
回到敏秀宮后,孟慕晴焦急地在屋中來回踱步。
不行,她得想辦法盡快讓高塵知道她的下落,以防他被星羅爵炎牽著鼻子走。
次日,她等的機會便主動送上了門。
許是聽聞星羅爵炎對她畫作的那番嘉獎,且還聲稱要尋她作畫,后宮中的妃嬪紛紛派了身邊的宮女前來登門求畫。
孟慕晴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一時間,星羅族后宮刮起了作畫的風潮,一些個來自小番邦的嬪妃,在孟慕晴的慫恿下,特地命親信偷偷去大陽添購染料,還有不少位分較低,常年見不著君王一面的后妃,甚至以重金向孟慕晴拜師求藝,只為了能在君王跟前多露露臉,讓君王對她們多一分上心。
后宮的動靜星羅爵炎看在眼里,卻沒有阻止,反而縱容孟慕晴繼續擴大動作。
這股風潮連前朝也被驚動,朝臣們得知大王對作畫頗感興趣,莫不是在京中找尋畫師,學著附庸風雅。
每日孟慕晴在御花園里奉命跑步時,都能聽宮人們說起宮外國都的情形,據說,一些宮妃甚至請人到坊間去添置了許多手札、書冊,用以翻閱。
這些女子為了邀寵,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目光越過高墻遠望著遠端,這么大的動靜,過不了多久大陽必會得到風聲,或許她在這兒滯留的時日不會長了。
孟慕晴在星羅族皇宮整整待了快一個月,不僅將這兒的地形打探清楚,還從宮人私下的談論中,得知了不少星羅族的內幕消息。
據傳,這段日子各處營地紛紛上書,要朝廷再撥糧餉,支撐軍中兵馬開支,且星羅以北的流星河近日因接連大雨,導致河水上漲,附近好些村莊都被淹沒,牧民失去了家園,需朝廷安頓。
后宮的開支銳減,好些妃嬪的吃穿用度比起過去來,都簡樸了很多,唯有孟慕晴,她在敏秀宮的吃穿用度算不上奢侈,故而,此次縮減開支的事,沒有殃及到她身上。
天災降臨,國庫無閑錢發往軍中,前朝后宮皆是一片愁云慘淡之狀,便連習字學畫的宮妃也失去了學習的閑情逸致,成日在寢宮里為族內的情形嘆氣。
星羅遭難,孟慕晴卻是心情大好,連晚膳也多用了一碗米飯,食欲大開,用過膳后,還有閑情在院中悠然散步,繞著池塘走了一圈,冷不防余光瞥見了拱形石門前,不知站了多久的妖冶紅影。
“你怎么來了?”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在御書房為糧餉、災難的事頭疼嗎?
“聽說你今夜胃口大開,心情十分愉悅?”星羅爵炎危險地瞇了瞇眼,揮手命身后的侍衛退下,抬步進了院子,似有興師問罪之態。
孟慕晴先是一驚,而后竟是笑了:“我不該高興嗎?”
她是大陽人,得知敵國遇難關,不開心難不成還要為星羅惆悵、擔憂不成?
抱歉,她沒那么善良。
“若不是星羅四下征兵,導致軍隊數多,國庫無法支撐,豈會落入今時今日的地步?”但凡星羅愿先安內,而非處心積慮想攻打大陽,把銀子花在修建堤壩,早預天災,也不會有現在的難題出現。
說到底,這一切是他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星羅爵炎冷笑一聲,眸中凝聚著幾分惡意。
“寡人本在為銀兩頭痛,可見著美人你,卻心生一計,寡人若將你當作誘餌,叫大陽以糧食來換,你說,能換得多少物資?”
“就怕大王你不僅拿不到想要的東西,反倒會招來大陽鐵騎?!泵夏角绮⑽幢凰W?,只要她身在星羅的消息傳揚出去,那么,大陽便有了出師之名,再加上星羅國內不穩,天時地利人和,是絕佳的出兵時機,屆時,他的如意算盤便會落空,還會惹來大禍。
“高塵的女人果真心智如妖,眼光深遠?!毙橇_爵炎頗有些失望,他原以為能看到這女人擔驚受怕的一面,竟是沒想到,她會如此鎮定,“不過,你所說的后果尚有一前提?!?
“什么前提?”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想攻陷星羅,首先也得大陽有善戰的武將可用,”星羅爵炎笑得眉眼彎彎,但那雙眼卻冷若冰凌,“美人怕是不知,三天前,貴國傳出消息,五皇子在錦州遇襲,性命垂危,大陽無他坐鎮,何懼之有?”
“嗡”,耳畔一陣嗡鳴,似驚雷炸響,炸得孟慕晴頭暈目眩。
“你別想騙我!”她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細碎的疼痛終是勉強將她腦中的最后一絲神志穩住。
高塵怎么可能性命垂危?他必是在說謊,想以此來報復她方才的話。
“騙你?”星羅爵炎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頭狂笑,“你在回國都的路上,偷偷在灌叢里留下碎布,想把消息傳遞出去,這段時日,又故意在宮中掀起行詩作畫的風潮,好讓高塵得到風聲,知道你之下落。”
他知道了?
孟慕晴臉色一白,卻倔強的昂起頭,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高塵在星羅埋有探子,只需稍稍打聽,就能知道宮中的異變,結合她失蹤的時日推斷,立馬就能猜到她的下落,從而想辦法救她回去!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星羅爵炎挑眉笑問,眉宇間妖氣橫生,“按理說,高塵應早就得到了風聲,為何至今未差人前來救你?他麾下能人異士輩出,寡人的皇宮于他而言,算不得危險,想要出入輕而易舉?!?
“你究竟想說什么?”孟慕晴不愿承認被他說中了心事,咬牙怒問。
“美人這么聰明,當真猜不出寡人之意嗎?”星羅爵炎很是歡喜她這副驚恐不安卻還在佯裝鎮定的反映。
孟慕晴呼吸一頓,心頭泛起無數不安。
她不是傻子,星羅爵炎的這番話,分明是在暗示高塵的確性命垂危。
若不是那樣,他豈會至今未差人前來?
“看樣子,你心中有數了。”星羅爵炎莞爾一笑,“現在,美人你還以為寡人若提出物資交換,貴國會在惱怒下,興兵來犯嗎?”
他的挑釁,孟慕晴置若罔聞,她眼下所有的心神全都擱在了高塵身上。
理智告訴她,她不應該相信星羅爵炎這番說詞,他極有可能是在胡言亂語。
可是,事實誠如他所言,由不得她不信。
他沒來救她,是因為遇襲了,受傷了?
“他……他傷得怎么樣?”孟慕晴顫聲問道,眼圈迅速紅了,近乎祈求般的目光,卻讓星羅爵炎心頭一堵。
她從被擄至今,不曾在人前掉過一次淚,紅過一次眼,就連他故意折騰她,把敏秀宮賜給她住,讓她在御花園內跑圈,受盡旁人的冷眼和嘲諷,她也沒有叫過一聲苦和累。
可是現在,僅僅是聽到了高塵的消息,多日來的堅強外衣,立時脫落,甚至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真真是叫人不喜。
“你說話??!”久等未得到回答,孟慕晴愈發急了。
什么冷靜什么倔強,這一刻在巨大的恐慌與擔憂中,煙消云散。
她只想知道,高塵現在如何了,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
“大概還剩下一口氣吧?!毙橇_爵炎沒所謂地聳了聳肩,神色冷漠到無情,“可惜了,寡人原以為能在戰場上同他一較高下,不想,他最后竟是折損在同胞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