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慕晴醒來時,高塵已不在府里,聽管家說,他一早就換了朝服,進宮上朝去了,孟慕晴細細問過昨夜宮里的情形,據說,昨夜并無大事發生,一如既往的平靜,她所推斷的謀害,也沒出現。
“也是,現在動手豈不是惹人懷疑嗎?”孟慕晴低聲喃喃道,她相信高湛定是在觀望,他對自己的話還抱著幾分懷疑。
這時候,如果太醫院傳出侯姐姐不治身亡的消息,那就省了他動手。
而侯姐姐若醒來,或是情況轉好,他方才會真的著急。
孟慕晴打算出門走走,活動活動筋骨,順便陪大哥和魚姐姐吃飯,誰料,一出門,就見著了雙眼紅通的悠悠和水銘。
“小姐!”二人噗通一聲跪在她跟前。
“你們干什么?快起來。”孟慕晴彎腰去扶,可兩個丫鬟說什么也不愿起身。
“是奴婢不好,奴婢應該寸步不離守著小姐,不讓賊子有空子鉆!這次還好小姐沒出大事,若小姐有個萬一……奴婢……奴婢……”向來冷靜的水銘已泣不成聲,她真的很怕,怕小姐有什么三長兩短,那樣,她死一萬次也難償罪。
悠悠哭得連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來,宛如一淚人。
孟慕晴無奈地蹲在地上,不停為她們拭淚:“好了,這事啊,是我不夠謹慎,那天晚上就連我也沒能察覺出魚姐姐的不妥,你們沒能發現,情有可原,快別哭了,叫府里的下人看見,還以為我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子呢。”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故意說話哄兩個丫頭。
好說歹說一通,可算是安撫好二人的情緒。
在堂屋陪魚姐姐吃過早膳,聽她講,大哥已出發去了大理寺,只等五皇子出宮,好第一時間提審犯人。
孟慕晴陪著說了會兒話,見魚梅梅神色憔悴,忙讓她回屋歇會兒,支走她以后,她又把身邊的丫頭逐出屋子,坐在新房的木椅上,低聲喚道:“清兒、小白,你們在嗎?”
話音剛落,一抹黑色身影從房梁落下。
“嗯?”孟慕晴鼻尖一動,湊近清訖身前嗅了嗅,“你受傷了?”
她身上有一股藥味,而且還有幾分血腥氣。
清訖躲閃似的往后退了幾步,面無表情地說:“屬下未能保護好姑娘,理應受罰。”
昨夜孟姑娘入睡后,主子下令由隱衛動手,賞了她二十鞭,若非她還得近身保護姑娘,主子怕是會嚴懲,而非如此簡單的懲罰了。
“你見過雅懿?”孟慕晴敏銳地問道,目光很是犀利。
清訖緘默不語,殊不知,她的沉默足夠讓孟慕晴肯定,她見過雅懿的事實。
“在何時何地見的他?”孟慕晴咄咄逼人的又問。
她出事到現在,只一日功夫,若是二人碰頭,要么是昨日她成功脫身后,要么是昨晚上。
“他來過五皇府?”
清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沉默會換來連番逼問,愈發不敢答話。
孟姑娘太聰慧,若說錯半句,說不定她就會猜出什么來,還是別開口的好。
孟慕晴挑了挑眉:“為何不說話?”
“姑娘還有別的事交代嗎?”清訖避而不答,心里已有退意。
孟慕晴危險地瞇起眼來,清兒在逃避什么?為何不肯吐露雅懿的消息?她鬼使神差地往懸掛的字帖上看了眼,而后,問道:“怎的沒見小白?”
“他有事要辦。”總不能告訴姑娘,小白昨夜被主子派去太醫院,保護侯家那位了吧?
“哦。”孟慕晴很想問一句,小白辦的事,是與她昨日被虜有關的么?但話到了嘴邊,她又及時咽回了肚子。
清訖今日的態度有些不尋常,怕是問了,她也不會回答的吧。
“你退下吧。”孟慕晴揮揮手,剛說完話,就見清訖如蒙大赦般,咻地飛上房梁。
她很可怕么?
孟慕晴甩甩頭,心中疑惑頗多,卻不愿深想。
五皇子處處維護她,她卻記掛著另一個男子,豈不是太過分了些么?
吸了口氣,將紛紛擾擾的思維拋開,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瞧著銅鏡里面容略顯蒼白的身影,執起胭脂盒,在臉上繪了個淡妝。
“小姐要去哪兒?”悠悠頂著雙紅腫的眼睛,見她出門,急匆匆問道。
“進宮見端貴妃。”昨日的事,于情于理,她都該向端貴妃賠個不是,這會兒高塵還在朝堂,理應撞不上,待見完端貴妃,還得去一趟太醫院,探望侯姐姐。
想及那人,孟慕晴的神色不自覺黯淡下來。
“那奴婢陪您一起去。”悠悠著實不放心她獨自離府,要是再有人對小姐不利,那可怎么辦呀!
孟慕晴留下水銘,只帶著悠悠乘轎前往皇宮,暗中,立有隱衛尾隨而上,氣息隱藏得極好,不曾被她發現。
抵達寢宮時,孟慕晴碰見了打掃院子的宮女,據她說,端貴妃移駕到晨陽宮,為昨日曾伺候五皇子左右的宮女忽然背叛一事,清洗樁子去了。
孟慕晴當即拐道,沿著清幽的石路漫步走向晨陽宮。
寬敞的前院花圃旁,六名宮人整齊的一字排開,跪在地上,今兒的日頭不算烈,可他們卻個個面色慘白,滿頭大汗,細看,不難發現那微微發抖的身體。
前殿內,端貴妃儀態萬千地品著茶水,手邊站著兩名一等宮女,屋中靜悄悄的,而這份安靜,卻折磨著屋外宮人脆弱的神經。
晨陽宮出了叛徒,他們每日同那三名宮女來往、接觸,會不會被視作同黨?
有膽小的宮女忍不住啜泣起來,仿佛已經瞧見自己人頭落地的悲慘下場。
“噠”,杯盞擱在矮幾上的細碎聲響,卻如驚雷,炸響在眾人耳畔。
宮人們繃緊神經,誠惶誠恐地低下頭,無人膽敢直視屋中的貴人。
“你們大多是經由本宮指派,調來晨陽宮當差的,”端貴妃悠悠啟口,“本宮與五皇子可曾虧待過你們分毫?”
“沒有,娘娘與主子待奴才們極好。”有太監大聲回道,“奴才們一直心懷感激,記著主子的情……”
“可惜,卻有人在暗地里做了不該做的事。”說完,端貴妃朝身旁的婢女遞去個眼色。
宮女欠身退出房間,沒過多久,便帶著六名侍衛回來,侍衛將抬著的三個木板扔到地上,白布瞬間滑落,露出了里邊的東西。
“嘔!”有宮女當場吐了,其余人雖強忍著,但臉色都很難看。
木板上擱著的,是三具腫脹的尸體,許是在水中浸泡太久,尸身黏糊、浮腫,且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惡臭。
“這三人,你們應當認識。”端貴妃挨個掃過門外神色各異的宮人,忽地,其中一名目光躲閃,身軀哆嗦的太監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理說,乍一見到昔日一個屋檐下的同伴,理應是詫異、難受、害怕,可他卻是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著實有些可疑。
“把這人給本宮拿下!”端貴妃突然發難,縱使她平日如何溫和,可能穩坐貴妃之位,且盛寵不衰,又豈是個沒脾氣,沒手段的?
“不,娘娘,奴才冤枉!奴才沒有背叛主子,請您明鑒啊。”太監嚇破了膽,扯著嗓子尖聲哀嚎。
孟慕晴剛入月門,猛地就聽到這聲嘶力竭的吼叫聲,不由抬眸看去。
“娘娘,五皇妃來了。”殿中眼尖的宮女率先發現月門處的孟慕晴,附耳向端貴妃稟報。
“堵了他的嘴,把人拖下去,仔細問清楚他究竟是為何人賣命。”端貴妃大手一揮,懶得再聽太監喊冤。
冤枉?哼,事關她的兒子兒媳,即使他真是冤枉的又如何?寧肯殺錯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一抹狠厲的決然,在端貴妃溫和的眼眸中閃過,下一刻,她便斂去了這份凌厲,起身走向門前,展顏笑道:“不是讓你在府里好生養著嗎?怎今日就進宮來了?”
她親切慈愛的面容,與方才判若兩人。
孟慕晴不理會那名被侍衛拖走的太監,走上前,優雅地欠了欠身:“慕晴見過貴妃娘娘,回娘娘的話,慕晴的身子本就沒受什么重傷,都是些皮肉傷而已,哪需天天養著?吃過藥又睡上一覺,今兒個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瞎說,真以為本宮看不出來?”若無恙,她怎會施如此厚的妝容進宮?
孟慕晴面上的淡妝,相較旁人,或許還算寡淡,可比之她平素,卻是濃了許多,這才被端貴妃看出玄機。
“而且,你喚本宮什么?貴妃娘娘?事到如今,還不知改口?”端貴妃親昵的牽著她的手,把人帶進屋。
孟慕晴難為情的垂下頭去,那聲母妃,她真有些不好意思叫。
“雖然出了這檔子事,害你與塵兒沒來得及拜堂,可你的名諱早已記入宗諜,是正兒八經的皇家人,這聲母妃,自是叫得。”她是塵兒的意中人,便當是自家人,端貴妃未擺架子,也不想刁難孟慕晴,否則,不是給兒子添堵嗎?
在端貴妃鼓勵、期盼的目光下,孟慕晴終是紅著臉,叫了一聲:“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