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離愛女,孟華遙在回府后立即將兩個兒子叫進了書房,剛入夜,一席輕裝的孟輕禮孤身離開了孟家,策馬出城去了。
距離蘇州城六里遠的官道上,高硫格外威風地坐在馬背上邊,身后跟隨著一支侍衛隊,將兩輛馬車團團圍住,馬車里,哭累了的孟慕晴神色懨懨地靠在高塵的肩頭。
“張嘴。”高塵剝了顆葡萄,送到她的唇邊。
“我不想吃。”孟慕晴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她原以為能在家中待個三五日,在爹娘身邊盡盡孝,沒想到只說了幾句話,又踏上歸程。
想到分別時,娘哭紅的眼,她便滿心自責。
“怎么說也見上了一面,岳父岳母知你平安,已經足夠了。”高塵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別再難受了,今夜你可得養足精神。”
“什么意思?”孟慕晴蹭地直起身子,總覺著他話里有話。
然而,高塵卻閉口不答,吊足了她的胃口。
“問你話呢。”這人,怎的總愛話說一半?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高塵故作神秘,他原是不打算透露口風的,但為了分散她的心緒,不讓她沉浸在離別的傷感中,他唯有如此。
孟慕晴郁悶地鼓起了腮幫:“你總有事瞞著我。”
“我的晴兒素來聰慧,很多事,我縱使不說你也能猜到。”高塵忙溫聲安撫。
“哼,說好話對我沒用。”孟慕晴撇開頭去,拿后腦對著他。
就在這時,馬車忽然急停,她驚呼一聲后身子便順勢朝前傾倒,穩穩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怎么回事?”孟慕晴嚇得不輕,“外邊出事了?”
高塵將人撈在了懷里,雙手捂住她的耳朵:“閉上眼睛。”
孟慕晴哪肯答應?掙扎著想挑簾看看外部的動靜,短兵相接之聲隨風傳來,還夾雜著高硫驚恐的怒吼。
有埋伏?
孟慕晴用力打落了高塵的手,將簾子掀開。
昏暗的官道上一批動作矯健的黑衣人正與高硫的侍衛戰成一團,潛藏在暗中的隱衛眼見侍衛節節敗退當即拔刀沖入了戰局里。
濃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開了,十余名黑衣人面對隱衛凌厲的攻勢已漸漸露出了疲態,占了下風。
“別傷了他們的性命。”孟慕晴見戰局傾向他們,朗聲高呼,“留下活口。”
她倒要看看,這些人是何來路。
可惜,這幫人竟在被擒的瞬間咬碎了齒間的毒藥,氣絕身亡。
清訖刷地收刀回身,探了探黑衣人的鼻息,走到馬車旁低聲稟報:“主子,全死了,無一活口。”
“死了?”高硫厲聲大叫,“他們以為死了就能安寧嗎?把人給本皇子綁起來鞭尸!”
膽敢半路襲擊他,他非得要這些人死無全尸不可!
孟慕晴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這會兒知道仗勢欺人了?方才是誰被刺客嚇得從馬上跌下來的?
嘲弄的目光在高硫布滿塵埃的衣袍上轉了一圈:“六弟,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清他們的來歷,而不是拿尸體撒氣。”
“本皇子做事不需要你……”高硫剛要發怒,但余下的話,卻在高塵幽冷的眼刀下徹底消音。
哪怕隔著一兩米的距離,那冷漠森寒的目光,仍令他心尖發怵。
“搜身。”高塵涼聲命令道。
隱衛立即領命,但這些黑衣人身上并無任何可疑的隨身物件,容貌普通,衣料極其常見,和江湖上的殺手無甚區別。
“等等,你們看這里。”清訖忽地拾起了黑衣人的左手,在手腕內側有一個六角黑色星芒圖紋。
“是閻王殿。”小白臉色冷峻,轉身來到馬車邊把事兒一五一十說了。
“閻王殿?是江湖上的門派嗎?”孟慕晴追問道,她對江湖并不熟悉,除卻赫赫有名的千沙樓,別的門派更是聞所未聞。
高塵點了下頭:“看來有人不想我安然抵京。”
說著,別有深意的目光隔空投向高硫。
這個有心人是誰,他知,六弟自然也能猜到。
“五哥,你看我作甚?”高硫被他盯得發虛,不由挺起胸膛,大聲說,“你懷疑這些人和我有關嗎?”
“你沒這膽子。”高塵淡淡地說。
“……”這是**裸的蔑視!高硫雙目噴火,只覺他瞧不起人,但他又尋不到理由解釋,只得把怨氣往肚子里咽。
“小白,此事交由你去查,清訖,你連夜傳信回京,向父皇告明此事,我和晴兒在前方的城鎮落腳,待事情查明,再返京不遲。”高塵雷厲風行地做出了決定。
“不行,臨行前父皇早有交代,要我盡快譴你返京,豈能為這么點小事耽誤了行程?”高硫當即反駁,若延誤時日,屆時,父皇定會對他的辦事能力失望,往后他還有出頭之日嗎?
“可是六皇子你能保證之后的路途上,不會再遭受到這樣的埋伏嗎?”孟慕晴柔聲問道,可話卻字字鉆心,“這次對方沒有萬全準備,才會失手,一次不中,下一次難保不會卷土重來,雙拳難敵四手,若五皇子有何閃失,六皇子,你當如何向圣上交代?”
高硫頓時啞然。
“不過,我和五皇子也不愿難為你,”她口風一轉,善解人意的說,“不如這樣,暫且先在城中落腳,靜等朝廷回音。”
她率先讓步,高硫在猶豫后,終是同意了這一想法。
隊列再度啟程,那十多具尸體則被放置在了后方的木車上,押運著往前一處城鎮而去。
孟慕晴放下簾子后,定眼凝視高塵,一副洗耳恭聽,等待他解釋的樣子。
他之前就預言過,今晚不會安寧,結果真被他說中了,這說明行刺一事他心中早就有數。
“隔墻有耳,等進城后安頓下來,我再同你詳說。”高塵言簡意賅地說道,這才讓孟慕晴暫且放過了他。
馬車在紫夜時分抵達江南小鎮,高硫在入城時,向守城的侍衛表明身份,等著知府前來迎接,做足了姿態。
高塵縱使很看不順眼,但也知他秉性為何,且又是在人前,便忍下了斥責的念頭,只神色略顯不快。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別往心里去。”孟慕晴輕聲寬慰道,上輩子高硫便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這輩子早早攀上高湛,如今高湛得勢,他可不是揚眉吐氣了么?有此作態在情理之中。
高塵搖頭不語。
知府來得頗慢,身上朝服褶皺不堪,顯然是剛從被窩里匆匆忙忙起身趕來的。
“本皇子和五哥途徑此處,你速去準備住所,今夜我們將留宿于此。”高硫傲慢地命令道。
“把驛站騰出來即可。”高塵摞了簾布,從馬車內行出。
“驛站?五哥,那地方怎能讓皇子居住?”高硫一臉不樂意。
“旁人住得,你我怎會住不得?時辰已晚,不便擾民。”高塵的態度出奇的強勢,說完,朝后牽住了孟慕晴帶著她下車,“引路。”
知府為難地看著二人,一時不知該聽誰的。
“六弟。”高塵冷冷看去。
高硫一咬牙:“好,就去驛站!”
鎮上的驛站鮮少有人落腳,一番收拾后,高硫鐵青著臉甩門進房。
孟慕晴輕嘆口氣:“這回他是恨極了你了。”
“我行事,只求問心無愧。”至于旁人會否恨他,惱他,與他無關,更者,即使他縱容六弟,六弟亦難對他有半分好感。
進屋后,孟慕晴落上鎖,雙手環在胸前:“說吧,今夜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高塵提壺為她斟了杯茶,遞去后,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閻王殿的人,非三哥派來的。”
“我知道。”孟慕晴并不意外,“高湛若想對你下手,派遣的殺手絕不會這么無能。”
他要么不動,若是動了,便是有了全勝的把握。
“你倒是對三哥頗為熟知。”語調帶著三分醋意,七分危險。
“明里暗里交手多次,他的手段我若猜不到,豈不是太愚笨了些嗎?”孟慕晴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重生是她要帶進棺材的秘密,縱然是他,她也不能說。
高塵不置可否,許久前他就察覺到晴兒對三哥的態度以及熟悉程度十分奇怪,只是,她不說,他向來不問。
“你早就知道今夜會有人在半道動手,”孟慕晴目光清明,緊黏在他面上,“要不,是你提早得信,要不,這些人本就是你指派來的。”
除這兩種可能,再無其他。
高塵面露一絲贊許,示意她繼續猜。
“若是前者,未免說不過去,你同千沙的關系朝廷已然知曉,想對付你的人,不論是高湛亦或是星羅爵炎,皆是消息靈通之輩,他們本人或是身邊親信要想動手,都不可能聘請江湖門派,”這樣做不亞于主動將把柄送到他的手里,“所以,閻王殿的人是你請來的!”
排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
“啪啪”,清脆的掌聲在幽靜的廂房內響起。 Www_ ttκΛ n_ C〇
“為夫的晴兒果真聰明。”
“你這話是夸我,還是損我呢?”若非他早先透露了口風,她哪能猜到?“你何時布的局?又想借此陷害誰?高湛嗎?若是想對付他,僅憑此事尚不足以令人信服,高湛必有千百種說詞脫身。”